梁子真将胡须捻动,斟酌了一下方道:“戒轮寺欲要设下一计,将劫王教一网打尽,剪除供养和尚羽翼,也免得邪教为祸人间,因此求我十方观共同出力,待到始如神僧圆寂那日,供养妖僧来犯时共同出手将邪教铲除。”
“本来此事甚妙,也刚好借此机会除了梅道人,将路宁你的师门之物寻回。只是觉净方丈却说供养和尚气数未尽,还需将此獠悄悄放脱,日后戒轮寺自有法子将其诛灭,故此那日只能对自衍晦道人等诸人动手,却不可真杀了供养。”
此言一出,施之魏等人与路宁全都有些诧异,随即想起法会之事,以及观主真人先前所说戒轮寺要谋算供养和尚之言,这才露出恍然之色,只怕那部《顶礼微尘毗舍普光经》与观想之法,也不是那么好得的,供养和尚倒霉之日还在后面。
梁子真又道:“本来光是如此也罢了,只是劫王教潜藏多年,得力人手不少,衍晦道人修为远在我等之上,说不定还邀了其他妖邪之辈相助,故此我才有些烦恼,怕到时候中了算计,折了弟子,便是我与两位师兄,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施之魏等与路宁从未遇到过如此大事,想到彼时两大圣地与劫王教大动干戈,说不得便要血流成河,饶是众人手中多有性命,平日里降妖除魔时也都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一时也不禁有些惴惴。
梁子真宅心仁厚,这是真怕自家这些人争斗之时折损了,此却与薛峙被劫不同,他人虽被劫走,毕竟还有性命在,劫王教之人个个都是邪魔外道,动起手时万一一招不慎,两位师兄不说,眼前弟子辈顷刻便有性命之忧,故此他才会实言相告。
此刻见了众弟子与路宁神情严肃,梁子真又安慰道:“彼时若真动起手来,你等千万不能离我等三人太远,特别是路宁你,见了梅道人不可过于鲁莽,此人自然有我师兄弟应付,你们自各明哲保身,厉害的大敌交给我等与戒轮寺的高僧便是了。
路宁见梁子真确然一派长辈风范,对徒弟和自己都是十分照顾,不由也生出几分钦佩之意,当下连连道谢。
众人又商议计较一番,方才各自散了,施之魏和路宁也不再回太元祠借宿,而是客居于戒轮寺之中。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饶是路宁每日修炼从不间断,今夜打坐调息、搬运天地元气之时也颇觉得心如乱麻、不能宁静,勉强按捺神思、慑伏杂念,直到半夜方才能够入定。
噫!这一日合着该有无穷事端,正自入定间,路宁忽然觉着不对,心灵自生警觉,刹那间出了定,双目微启,眼光已经瞥见自己所居禅房窗户无风自启,一道乌黑光练闪烁,紧接着便有一个黑影自窗外飞了进来。
路宁暗叫不妙,乌黑光练白日方才见过不说,那黑影瞧其形貌,分明是个人形,暗夜之间悄无声息入室而来,焉有什么好事?
虽然方自出定,体内天地元气尚未平息调匀,但路宁还是强提一口气,自禅床上“嗖”得弹起,将丹朱剑丸化为利刃持在手中,也不及多想便是一招渊中求珠,利剑往黑影上一撩。
他本拟来者不善,因此这一招渊中求珠乃是虚招,后面还伏有三招极厉害的变化,只消黑影接架住第一剑,后面连环三招最少能逼得对方近不得身,到时再视情形而定如何对敌。
却不想这一剑过去,剑锋所及之处丝毫未见任何迟滞,剑落处血光崩现,黑影被一分为二,断成两截,“噗通”一声落在地上,倒把路宁吓了一大跳。
此时他方有空闲运足目力看去,仔细一看,这黑影却非是旁人,正是自己久思却不曾得见的梅道人!
“哎呀!”
路宁见此人莫名死在自己剑下,忍不住轻轻低呼一声。
要知道梅道人虽然叛出青城外门,但自身修为着实有几分了得,路宁自忖就算平手放对,没有任何阻碍,也要斗法半日,大战数百回合,才有可能将梅道人的手段一一破去,斩杀了这名大敌。
却不想如今黑夜之间,此人无故偷入禅房,轻轻巧巧被自己一剑斩成两截,这其中的变化,任是路宁也算聪慧,却是想破脑筋也猜不透究竟如何。
正当路宁持剑在手,面对梅道人尸身惊异不定之时,禅房窗户之外忽然传来微微一声冷哼。
路宁听出这声音似乎正是白日里掳走薛峙那人的声音,也即昨夜借宿太元祠的那个西席先生,心中一动,脚下发力,身形跃起,便要穿窗而出,看看外面之人到底是谁。
没想到他身形方起,还未曾跃出窗户,便只见一道白光扑面而来,光华耀若匹练,寒气森森。
路宁一见便知此乃是真正修炼之辈的剑光,远比当初梅道人用天地元气裹了剑胎使出来的飞剑厉害千百倍,那光华只消沾着一分,自己怕就要神魂俱灭!
因此他浑身汗出如浆,根本不敢妄图用剑去抵挡,百忙之中将学自白猿剑诀的身法用尽,空中猿腰倒折,闪开面门之前的白光,体内天地元气则是一撤一收,整个人仿佛砖块一般平平跌落在窗前,方才避过一场杀身之祸。
紧接着路宁在原地一个翻滚,如同狸猫也似在窗前几案以及禅床桌椅中窜穿而过,一式丹山起凤摆了架势,用丹朱剑丸封住门户,方才用眼去窥那白光。
却见那白光此时已然消散,一口七八寸长、小巧玲珑的宝剑漂浮在半空之中,光华内敛,剑尖一点寒芒,朝着人微微点动,待得路宁重新站定了身形,白猿剑法招数使出,方才再度电射而出,直刺路宁左眼。
这一剑速度奇快,却比先前化作剑光之时又自慢了许多。
路宁不及多想,全力运转玉锁金关诀,同时亦把白猿剑诀催动,丹朱剑丸之上的光华顿时大盛,一时间竟似也不逊色那口飞剑,在路宁手中如电掣动,挡开刺目一剑以及其后源源不绝的招数,就在禅房的方寸之间与那口飞剑拼斗起来。
要知道路宁这白猿剑诀一共八八六十四式,乃是龙华山白猿亲传,三年来苦练不辍,便是当初温半江真人也认为此剑法不俗,不亚于紫玄山的传授。
特别是自路节盗宝,路宁离家这几月以来,仗着这路剑诀剑法,他也颇对付了不少敌人,除了地下暗河的怪蛙实在太过厉害,靠着刀枪不入与蛮力压制过路宁之外,凭了无坚不摧的剑法他还真未遇到过几个敌手。
却不想今日却是怪了,任凭路宁将浑身解数使出,心法、剑诀、剑法三者叠加,威力可说到了他所能催动的极限,对上那口小巧的飞剑却是丝毫不曾占到便宜,无论招数、变化还是宝剑本身的锋锐、力道,都被压过一头,克制得死死。
路宁只觉得丹朱剑丸上传来的压力一时大过一时,数次飞剑剑锋都差之毫厘便能撩中自己,亏得白猿剑法善于纵跃、灵变非常,方才极力闪过。
眼看着那飞剑变化精奇、威能无限,自己则是命悬一线,路宁内心反倒将一直以来的焦躁烦闷之情压下,在恶斗之中晋入一种奇妙境地,似入定非入定,心头宁静清醒,白猿剑法八八六十四式宛如一泓清泉般自其心中流淌而过,自然而然在手中使将出来。
他原本被飞剑的剑势逼得喘不过气来,此时掌中剑却有如奇峰突起,反而将飞剑许多变化与后招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