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寝殿内的混乱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被训练有素的宫中侍卫控制下来。
侍卫们鱼贯而入,先将丽妃徒手制服的那个仍在挣扎低吼的刺客用牛筋绳捆得结结实实,如同待宰的猪羊,又将那个被青铜鼎砸晕、刚刚被冷水泼醒尚在懵懂状态的刺客一并扣押,按跪在地。
宫人迅速多点起十余盏宫灯,将寝殿照得亮如白昼,也清晰映照出殿内的一片狼藉:翻倒的紫檀木绣墩、碎裂的青瓷花瓶碎片、散落的书籍账册,以及那尊此刻已滚落至墙角、鼎身甚至微微有些变形的青铜饕餮纹小鼎——它无疑是今夜的头号功臣。
苏晚棠已披上一件湖蓝色锦缎外袍,坐在床沿,脸色虽仍残留着一丝受惊后的苍白,但眸光已然恢复沉静,快速扫视着现场。
白芷和茯苓一左一右紧护在她身侧,皆是面色发白,心有余悸。
丽妃楚明玉则像个刚打完胜仗、凯旋而归的女将军,双手叉腰,下颌微扬,得意洋洋地睥睨着地上两个狼狈不堪的刺客。
“说!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指使你们来的?”丽妃声音洪亮,带着沙场历练出的煞气与不容置疑的威慑,“深更半夜,擅闯宫妃寝殿,持械行刺!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现在老老实实交代出主使,或许还能得个痛快,少受些零碎苦头!”
那两个刺客虽被制服,却显然皆是亡命之徒,或是受过严苛训练的死士,闻言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咬紧牙关,任凭侍卫如何呵斥,硬是一言不发。
“嘿!骨头还挺硬!”丽妃见状,不怒反笑,挑眉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看那架势,竟似想亲自上前“活动筋骨”,逼问口供。
“丽妃娘娘,”苏晚棠适时轻声开口,声音仍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哑,却清晰稳定,“今夜若非娘娘神兵天降,及时出手相救,臣妾此刻恐怕已遭毒手。娘娘救命之恩,臣妾没齿难忘。”
她这番话发自肺腑。
丽妃这身惊人的武艺和魄力,在这危机四伏的后宫,简直是无可替代的安全保障!
丽妃闻言,大手豪爽地一挥,浑不在意:“哎,小事一桩!不值一提!本宫就是夜里燥热,睡不着觉,出来溜达溜达醒醒神,谁承想就撞见这两只不开眼的臭虫往你这儿钻!合该他们倒霉撞在本宫手里!”
她说着,又上前用靴尖踢了踢那个被她一鼎砸晕的刺客,嫌弃道,“尤其是这个,中看不中用,不禁砸,一鼎下去就晕菜了,忒没劲!”
苏晚棠目光落在那尊明显分量不轻的实心青铜小鼎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微抽了一下。
那等重物,寻常壮汉双手抱起都需费力,丽妃却能单手抡起如若无物,精准投掷,一击毙敌……这份天生神力,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娘娘勇武,实乃女中豪杰,臣妾佩服。”苏晚棠由衷赞道,随即转向侍卫首领,吩咐道,“将人犯严密押下去,分开关押,加派人手严加看管,等候陛下发落。仔细搜检他们全身,指甲缝、发髻、衣领袖口等处皆不可放过,看有无线索凭证。”
“嗻!谨遵珍嫔娘娘令!”侍卫首领躬身领命,指挥手下将两个垂头丧气的刺客如同拖死狗般押了下去。
丽妃这才凑到苏晚棠身边,一双英气的眼眸在灯下闪闪发亮,她压低声音,难掩兴奋与笃定:“喂,苏晚棠,你说,这背后搞鬼的,会不会还是景仁宫那个阴魂不散的老妖婆?这派死士直接动手的架势,可比之前下毒那些阴损招数狠辣直接多了!”
苏晚棠眸光微沉,缓缓颔首:“十有八九,与她脱不开干系。只是,缺乏直接证据。” 如此训练有素、悍不畏死的死士,绝非寻常宫妃或低阶官吏能够驱使豢养。
贤妃母家镇北侯府,世代将门,根基深厚,在军中影响颇大,家中私下眷养些死士暗卫以备不时之需,并非不可能之事。
即便齐若兰如今失势被幽禁,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有些隐藏的、见不得光的力量,仍能通过某种隐秘渠道为其所用。
“哼!本宫就知道准是她!”丽妃柳眉倒竖,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提刀杀去景仁宫,“等着吧!等慎刑司从那两个杀才嘴里撬出点什么,或者搜出什么证据,看本宫不第一个冲进去,把她那破景仁宫给拆了!”
苏晚棠看着眼前这位性情如火、爱憎分明、关键时刻极为可靠的将门之女,心中一股暖流悄然涌动,冲散了些许夜的寒意与惊悸。
“娘娘,”她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经此一夜,臣妾只怕……这风波,远未到平息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