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夜宿储秀宫西偏殿,并非召幸侍寝,而是与瑾贵人苏氏灯下共影,一个批阅万里江山的奏折,一个学习打理繁琐宫务,陛下甚至亲自指点答疑——这比任何恩宠雨露都更令人震惊、更令人浮想联翩、也更令人……
妒火中烧的消息,如同被冬日寒风裹挟的野火,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东西六宫,烧灼着每一位嫔妃的心。
风雨阁内,烛光昏暗。
林婉儿正坐在窗前的绣墩上,就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绢灯,指尖捻着五彩丝线,在那方她最珍爱的、质地细腻的苏绣蝶恋花锦帕上,绣着最后一对翩跹的翅膀。
帕上春意盎然,彩蝶灵动,与她此刻内心隐隐的期待和表面的宁静似乎相得益彰——贤妃倒台,六宫格局重塑,她这位与苏晚棠同期入宫、容貌才情皆不逊色的“旧友”,是否终于能迎来一丝圣眷?
就在这时,她精心安排在储秀宫外打探消息的宫女,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气都未喘匀,便竹筒倒豆子般将西偏殿内“帝妃灯下共治”的景象添油加醋地禀报了一番。
“……奴婢听得真切,陛下亲自教贵人看账,还将御用的参片赏给了贵人……里头灯火通明,直到子时都未歇呢!李公公都在外头守着……”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刺耳的丝帛断裂声响起。
林婉儿捻着绣花针的手指猛地僵住,指尖那根鲜红的丝线应声而断。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那份刻意维持的温婉宁静如同脆弱的琉璃面具,寸寸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扭曲的震惊和无法置信。
“灯下……共影?”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批阅……奏折?亲自……指点?”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尖。
陛下……陛下他何曾对后宫哪个妃嫔有过如此的耐心?
何曾有过如此抛开君臣之份、近乎平起平坐的亲近?
何曾……如此特别对待过一个女人?
哪怕是昔日盛宠的贤妃,得到的也不过是物质赏赐和权势分润,何曾得以触碰那代表至高皇权的奏章朱笔?!
“苏、晚、棠!”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林婉儿的齿缝间生生挤出来的,带着淬毒般的恨意和妒意!
她猛地攥紧了手中那方即将完成的、倾注了她无数心血的锦帕,仿佛那是苏晚棠的脖颈!
“刺啦——!!!”
精美的、绣着栩栩如生蝶恋花图案的苏绣锦帕,在她骤然爆发的、因极度嫉妒而生的蛮力下,竟被硬生生从中间撕裂成两半!破碎的丝线和绣纹发出绝望的哀鸣。
锋利的、她精心修剪用以拨弄琴弦的指甲,在撕裂锦帕的同时,也狠狠划破了她自己柔嫩的掌心,殷红的血珠瞬间沁出,沾染在破碎的丝缎和她白皙的皮肤上,红得刺目。
可她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苏晚棠!苏晚棠!又是苏晚棠!永远都是苏晚棠!
贤妃倒了,那座压在她头顶的大山终于崩塌,本该是她林婉儿崭露头角、吸引圣心的大好时机!
可陛下眼里,为什么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个装病躲懒、行事怪异、只会围着锅碗瓢盆打转的贱人?!
她凭什么?!
凭那点上不得台面、如同厨娘般的药膳功夫?
还是凭那张整日里装无辜、扮可怜的狐媚脸孔?!
嫉妒的毒火,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这一刻彻底吞噬了她的理智,疯狂地噬咬着她那颗早已被不甘和怨恨填满的心!
她娇躯微微颤抖,原本秀丽的脸庞因极致的怨毒而扭曲,眼中闪烁着疯狂而骇人的光芒,死死盯着地上那如同她此刻心情般破碎不堪的锦帕。
苏晚棠……你今日所拥有的这一切恩宠、荣耀、特殊……本该是我的!
是你!是你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你夺走的……我林婉儿发誓,定要你百倍、千倍地偿还回来!
协理宫务?哼,真以为是一步登天了吗?
这六宫的水,深着呢!这烫手的权柄,可不是你一个只会炖汤的贱人能握得住的!
咱们……走着瞧!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被指甲划破、依旧在渗血的伤口,以及沾染其上的、来自锦帕的丝线碎屑。
她非但没有擦拭,反而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更加用力地、近乎自虐般地掐入那破损的皮肉之中,任由更多的鲜血涌出,染红了指尖,也染红了那断裂的、象征着她最后一丝温婉假象的丝线。
那鲜血的黏腻触感,仿佛是她心中翻腾汹涌的恶毒计谋的最佳燃料。
一个清晰的、狠绝的念头,在她彻底黑化的心底疯狂滋生——投向那些同样憎恨苏晚棠、且树大根深的残存势力(贤妃旧党或其他嫉妒者),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