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东暖阁内,鎏金瑞兽香炉吐着清雅的苏合香气。
丽妃楚明玉斜倚在铺了猩红锦褥的贵妃榻上,一张明艳的脸庞此刻却微微蹙着眉。伺候的大宫女锦瑟正小心翼翼地为她解开脚踝上缠绕的细白棉纱。
“嘶…轻点儿!”丽妃忍不住吸了口气。
昨日那番“英雄救美”(丽妃心中自诩)去抢着揭发兰答应献毒参的“壮举”,代价便是这扭伤的脚踝,当时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疼得她夜里翻来覆去。
她本想着至少要躺个十天半月,耽误多少赏花赴宴的乐子,心头正憋着闷气,纱布层层褪去,露出了底下的伤处。
丽妃和锦瑟都定睛看去——只见昨日还骇人的红肿淤紫,竟已消退了大半,肿胀消去,只余下几处淡淡的青黄瘀痕,虽然看着还有些碍眼,但比之昨日,已是天壤之别。
“娘娘您瞧!”锦瑟惊喜地低呼,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这…这苏贵人的药膏,当真是神了!”
丽妃也怔住了,下意识地动了动脚踝。
预想中钻心的疼痛并未传来,只有些微的酸胀和牵拉感,远非昨日那般难以忍受。她难以置信地又试了试,确认这好转并非错觉。
锦瑟不敢怠慢,连忙取过那白瓷描金的小药罐,揭开盖子,一股浓烈却不刺鼻的药草清香瞬间弥散开来,盖过了殿内的熏香。她用银簪挑出琥珀色半透明的膏体,动作轻柔地涂抹在丽妃的伤处。那药膏触肤冰凉,迅速化开,一股沁人心脾的舒爽感立刻压下了原本残留的火辣不适,仿佛有清凉的泉水瞬间包裹了伤处,说不出的受用。
“唔……”丽妃忍不住舒服地喟叹出声,紧蹙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倒是……凉飕飕的,怪舒服。”
这感觉,比宫里太医局配的那些味道冲鼻、油腻腻的膏药强了不知多少。
锦瑟一边仔细涂抹,一边笑道:“娘娘洪福,苏贵人这药膏确是难得的灵验。奴婢瞧着,照这光景,再有两三日,娘娘便能行走如常了。”
丽妃闻言,骄矜地抬了抬下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桌上另一罐一模一样的、尚未开封的药膏——那是苏晚棠“贴心”附赠的“备用”。
她伸手拿过来,沉甸甸的小罐子掂在手里,昨日付钱时那豪气干云、一掷三十两银(二十两一罐,另加十两“预定”了治嗓子的)的场景又浮上心头。
“哼,算她识相!知道本宫这‘伤’是为谁受的!”丽妃努力维持着主位娘娘的派头,将“英雄救美”的剧本贯彻到底。
但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瓷罐,心底那点挥之不去的肉痛感又冒了出来,“不过……”她压低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对着锦瑟抱怨,“就这么两小罐玩意儿,敢要本宫二十两雪花银?她苏晚棠怎么不去前门大街开黑店?那来钱更快!”
二十两!够她宫里体面的宫女好几年的月例了!虽说是将门嫡女出身,嫁妆丰厚,宫份赏赐也不少,可这钱花得……想想还是觉得冤得慌!
锦瑟深知自家主子嘴硬心软、又极好面子的性子,忍着笑意,温声劝慰:“娘娘息怒。苏贵人的东西,向来是宫里独一份的稀罕金贵。您想啊,陛下都常去储秀宫西殿‘用膳’呢。这药膏见效如此神速,立竿见影,足见用料精纯、炮制得法。二十两银子……换娘娘凤体早日康健,免受疼痛之苦,奴婢愚见,倒也……也算物有所值?”
她努力地为主子找补,试图抚平那点“被宰了”的不平衡。
丽妃撇了撇嫣红的唇瓣,没立刻反驳。
她低头看看自己那已然消肿、颜色转淡的脚踝,感受着药膏带来的持续清凉舒爽。
再想想苏晚棠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困倦、仿佛万事不上心,却偏偏总能捣鼓出些让人瞠目结舌的好东西的脸……尤其是这次,这药膏的效果实实在在摆在这里,由不得她不服气。
罢了罢了!她楚明玉堂堂妃位,协理过六宫的人物,难道还计较这几十两银子不成?就当……就当是赏给那个惫懒病秧子的辛苦钱了!谁让人家的东西确实好用呢?虽然住在那偏僻的储秀宫西殿,倒是个能折腾的。
这么一想,心头那点小小的郁结之气竟神奇地消散了大半,甚至诡异地升起一丝“这银子……花得倒也不冤”的念头。
她捏着那备用的小药罐,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瓷面上点了点,最终将它稳稳地放回桌上,仿佛放下了某种执念。
嗯,效果拔群,银子嘛……身外之物!值了!这念头一起,连带着看那药罐都觉得顺眼了几分。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