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内务府指派的车夫、粗使婆子,名单上赫然还有两位据说是“精通医理、尤擅调理贵人体弱之症”的随行嬷嬷!这分明是连她“病弱”的身体状况都要一手掌控,随时“诊断”!
最致命的一刀,紧随其后。
王太监仿佛才想起来,笑眯眯地拍了拍手,一个一直低眉顺眼站在他身后的宫女应声上前一步。
“哦,对了,” 王太监像是介绍一件稀松平常的物件,“茯苓姑娘年纪尚小,天真烂漫,伺候小姐日常起居尚可,但这长途跋涉、入宫待选诸事,怕是经验不足,力有不逮。春桃——” 他唤了一声,那宫女立刻恭敬地福身,“这丫头在宫里伺候过贵人,最是妥帖周到,懂规矩,识眼色。娘娘特意点了她,以后就让她贴身伺候苏小姐,也好让茯苓姑娘跟着学学规矩,省得入了宫手忙脚乱,给小姐惹麻烦。”
名为“春桃”的宫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容貌清秀,身姿窈窕,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浅绿宫装,梳着整齐的宫女髻。
她闻言,立刻趋步上前,在苏晚棠面前盈盈跪下,额头触地,声音清脆柔顺,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
“奴婢春桃,叩见小姐。蒙娘娘恩典,王公公提点,能伺候小姐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奴婢日后定当尽心竭力,肝脑涂地,不敢有丝毫懈怠,请小姐放心。”
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都规矩得如同尺子量过,恭敬得无可挑剔。
苏晚棠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指尖,深深掐入了掌心。
她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仿佛人畜无害的春桃,又瞥了一眼旁边茯苓那瞬间煞白、写满担忧和惶恐的小脸,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危机感在胸腔里翻腾:好一个“妥帖周到”!好一个“跟着学规矩”!这是明目张胆地在她身边安插了一个最高级别的眼线!一个由贤妃亲自挑选、王太监亲自交到她手上的“贴身”监视器!从此,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都将在春桃的注视下,直达贤妃耳中!贤妃的手,不仅伸得长,更是精准狠毒,直接扼住了她的咽喉!
她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苍白的小脸上挤出一丝“虚弱”又“感激”的笑意,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
“有劳…娘娘和公公…费心了…春桃…快起来吧…” 她甚至“费力”地抬了抬手,示意春桃起身。
王太监看着苏晚棠这副逆来顺受、毫无反抗之意的病弱模样,脸上的笑容终于透出几分真心实意的满意。
他拂尘一甩,尖声道:“小姐好生歇着,把精神养足喽!三日后吉时启程,咱家定将小姐您,平平安安、体体面面地——送到京城!”
那“体面”二字,他咬得格外清晰,格外重,仿佛在强调着什么,又像是在无声地警告着什么。
花厅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王太监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笑容告退,留下苏明远父女和那个新来的、恭敬垂首侍立一旁的“贴心人”春桃。无形的罗网,已然收紧。北上的道路,尚未启程,便已布满了荆棘与窥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