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望着下方迟迟没有动静的阵眼,又看了看身侧焦躁不安的阿提米斯,知道再磨蹭下去只会陷入被动。
他不再犹豫,松开缰绳翻身一跃,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从半空坠下。
坠落的风灌得衣袍猎猎作响,他瞅准地面一块相对平缓的坡地,落地瞬间顺势团身翻滚——碎石硌得肩背生疼,却也借着这股缓冲卸去了大半冲击力。
未等身形完全站稳,玄霄已提剑冲向阵眼。那淡金色矿石在日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他甚至来不及细想,手腕翻转间,银白长剑已带着破空之势劈下。
“铛!”
脆响过后,预想中的阻碍并未出现。玄霄自己都愣在原地——那看似坚硬的阵眼,竟如易碎的琉璃般应声碎裂,金色的光屑簌簌落下,在空气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四周的山壁仿佛在这一刻晃了晃,那些熟悉的景物开始扭曲、淡化,原本重复出现的鹰嘴巨石渐渐隐去,一条从未见过的、通往峡谷深处的路径,正缓缓在他面前展开。
“好了,问题解决了,该回去找陛下他们……”
玄霄话还没说完,阿提米斯尖锐的嘶鸣突然从上空炸响。
他心头一紧,本能地想转身躲避,一股巨力已从侧后方袭来——像是被一块飞驰的巨石砸中,整个人瞬间腾空,重重摔在数丈外的岩壁上,喉头一阵腥甜。
抬眼时,只见几只形似猩猩、却浑身由灰黑色岩石构成的生物正从四周岩壁上攀援而来。
它们四肢粗壮,指节处嵌着锋利的石棱,肤色与周围山峦浑然一体,若非方才动了手,几乎看不出岩石堆里竟藏着这样的活物。
刚才揍飞他的那只已站在阵眼碎片旁,裂开的石质嘴部似乎在发出低沉的咆哮,浑浊的眼瞳死死锁着他。
其余几只则呈合围之势,利爪抠进岩壁,碎石簌簌往下掉,显然是大地眷属派来的守卫。
玄霄撑着剑站起身,银白长剑在手中转了个圈,潮汐纹再次亮起蓝光:
“看来破了阵眼,把正主引出来了。”
上空的阿提米斯盘旋着,发出愤怒的嘶鸣,却碍于白昼力量受限,一时无法俯冲支援。
玄霄望着步步逼近的石猩猩,深吸一口气,主动迎了上去——既然躲不过,索性速战速决。
玄霄眼神一凛,虚空中猛地凝出一柄冰矛,寒气顺着他的指尖蔓延,矛尖泛着森森冷光。
他手腕急抖,冰矛如离弦之箭般掷出,正对着左侧那只刚从岩壁跃下的石猩猩。
那石猩猩还没站稳,冰矛已呼啸而至,“噗”的一声穿透它粗壮的石质手臂。
奇异的是,伤口处并未碎石飞溅,反而凝结出一层白霜,一个淡蓝色的月亮图标骤然浮现在它头顶,微光流转。
被标记的石猩猩发出愤怒的咆哮,试图扯断手臂上的冰矛,却发现那冰层竟越冻越厚,连动作都迟缓了几分。
其余几只见状,攻势愈发凶猛,石质脚掌跺得地面震颤,却在靠近玄霄时,总被他用灵巧的步法避开,反倒让岩壁上又多了几道深深的爪痕。
玄霄一边闪避,一边再次抬手,虚空中又一柄冰矛凝聚成形,瞄准了下一个目标——他知道,对付这些大地眷属,必须先破了它们与山石的联系,这淡蓝色的印记,便是最好的武器。
玄霄正欲从虚空再凝冰矛,阿提米斯急促的嘶鸣再次炸响——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警示,他心头一紧,知道侧后方必有异动。
转身的瞬间,数道灰影已从岩壁后、石缝间扑来,竟是三只石猩猩同时发难,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方向。
他拧身险险避开正面冲撞,肩头却仍被一只石猩猩的利爪扫到,剧痛瞬间炸开。
凝聚到一半的冰矛脱手落地,“噗”地插进泥土里,他借着后冲的惯性猛地拽住矛尾,将冰矛从地里拔起,正想回身反击,一阵悠扬的琴声却毫无预兆地飘进耳中。
那琴声清越又带着磅礴的水汽,仿佛从遥远的深海传来。
玄霄下意识一愣,抬眼时,只见一头由碧蓝海水凝聚而成的巨鲸,正拖着漫天水雾从半空轰然砸下——庞大的身躯遮蔽了天光,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道,狠狠砸在这片山谷区域。
“轰——!”
巨浪瞬间滔天而起,石猩猩们的咆哮被淹没在水声里,连玄霄也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出去,冰冷的海水呛得他胸腔发闷。
混乱中,他隐约看到海瑟音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手中那柄弓弦状的长剑正泛着水光,琴弦震颤间,还在不断溢出细碎的水纹。
原来琴声是她的招式所化。玄霄抹了把脸上的水,心头刚闪过这个念头,便被又一波浪涛拍得踉跄后退。
海瑟音见浪涛渐息,石猩猩们或被冲散或被冻在冰里,便收了剑,踏着湿漉漉的岩石向玄霄走来。
她看着他浑身湿透、发丝滴着水的模样,蹙眉问道:
“你还好吧?”
玄霄刚从地上坐起身,闻言点了点头,突然“噗”地吐出一条银光闪闪的小鱼——那鱼还在地上蹦跶了两下。
他抹了把嘴,语气带着点无奈:
“还好,就是不小心吞了条‘战利品’。”
海瑟音看着那条小鱼,又看看他狼狈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终究没忍住,别过脸轻咳了一声,才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
“先擦擦吧,陛下还在那边等着。”
海瑟音望着地上蹦跶的小鱼,指尖微动,一滩清水从湿润的石缝中漫出,轻轻将鱼裹住。
她抬手拨动弓弦状长剑,清越的旋律如溪流淌过,带着轻快的调子。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裹着鱼的水珠凝成透明泡泡,悠悠飘起,顺着山壁间一道隐蔽的缝隙飞去,消失在阴影里。
玄霄看得稀奇,忍不住问:
“这是在做什么?”
“把它放回刚才那条河里。”
海瑟音收回剑,语气平淡。
玄霄一脸茫然:
“河?我怎么没看到有河?”
“在岩壁下面,”
海瑟音抬下巴示意不远处一道被藤蔓遮掩的石缝。
“水流声很轻,你刚才光顾着应付那些石猩猩,没注意而已。”
玄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隐约听见细弱的水声从石缝里渗出来,混在山风里几乎难以察觉。
他挠了挠头,刚想说点什么,远处传来刻律德菈的声音:
“解决了就快过来,别耽误行程。”
两人对视一眼,快步朝着队伍的方向走去。
玄霄跟在海瑟音身后,脚步踩着湿漉漉的碎石,又追问道:
“所以刚才那鲸鱼,是你抽了河里的水凝聚成的?”
海瑟音脚步不停,摇摇头:
“不是。鲸鱼是我自身力量所化,那些海水也源自我的术法。”
她顿了顿,侧头看了眼他仍带着水渍的衣襟。
“至于那条鱼……大概是鲸鱼出现时,水流卷起了河底的东西,连带着被卷了进来,纯属意外。”
玄霄恍然点头,想起刚才吐鱼的狼狈模样,耳根微热:
“难怪我没瞧见河,原来跟你的力量没关系。”
“术法可以借自然之力,却不必依赖它。”
海瑟音淡淡道,指尖划过弓弦状长剑上残留的水汽。
“就像你用冰霜,未必非要借冰雪之地一样。”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刻律德菈面前。刻律德菈看着他们一身湿意,挑眉道:
“看来剑旗爵这招威力不小,连自己人都没能幸免。”
海瑟音低头行了一礼,没多解释。玄霄则摸了摸鼻子,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总不能再说一遍自己吞了条鱼的事。
玄霄抬眼时,见刻律德菈不知何时已重新坐在阿提米斯背上,正垂眸望着他,唇边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刚才只顾着应对石猩猩和处理那点狼狈,竟把这匹天马忘在了半空。
阿提米斯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不满地扭过头,蓝眼睛瞪了他一眼,长长的鬃毛烦躁地甩了甩——那神情分明是在责备:方才把我丢在天上不管,现在才想起看我?
玄霄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朝着天马走过去,抬手想拍拍它的脖颈赔个不是。
阿提米斯却傲娇地偏过脑袋,躲开了他的触碰,只留给自己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好了,别跟他置气了。”
刻律德菈轻拍了拍天马的背,语气带着安抚。
“我们该继续赶路了,前面的路还长。”
阿提米斯这才不情不愿地转回头,只是看玄霄的眼神里,依旧带着几分“记仇”的意味。
玄霄无奈地笑了笑,落后半步跟在一旁,心里暗忖:回头得找机会给它找点水果赔罪才行。
刻律德菈望着峡谷深处愈发浓重的岩雾,指尖在阿提米斯的鬃毛上轻轻摩挲,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忧虑:
“不知这大地泰坦,如今神志是否还清醒。”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前方崎岖的山路,声音沉了几分:
“若其清醒,或许能通过谈判,和平取得火种。毕竟这火种本就该为众生存续效力,而非困在深山里蒙尘。”
可话音刚落,她眼中便闪过一丝决绝,侧头看向身后的黄金裔士兵们——他们铠甲上的暗纹在山风中微微发亮,每双眼睛里都燃着不容退缩的战意。
“但祂若执意拒绝,或是早已被混沌吞噬了理智……”
刻律德菈的声音冷了下来,“吾也不介意用暴力手段收回。”
她的目光掠过士兵们坚毅的脸庞,语气平淡得近乎残酷:
“过程中或许会有牺牲,但这不重要。”
山风骤然变得凛冽,吹得她的衣袍猎猎作响。
“为了逐火能重燃大地,为了让这片土地不再被黑暗侵蚀,”
刻律德菈抬手按在权杖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场战斗,吾等必须赢。
若真到了那一步,吾会毫不犹豫地强行夺走火种——哪怕要踏过碎石与鲜血。”
黄金裔士兵们齐声低喝,兵刃碰撞的脆响在山谷里回荡,像是在回应她的决意。
玄霄站在一旁,望着她决绝的侧脸,握紧了手中的银白长剑——他知道,这位陛下一旦下定了决心,便绝不会有半分动摇。
刻律德菈抬眼望向被岩雾切割的天空,声音里带着一丝追忆,又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曾经的英雄,阳雷骑士,她亦是一名黄金裔,与吾等同列。可她凭一己之力便能斩杀神明——汝等瞧,黄金裔的血脉里本就藏着这般力量,吾等之中,必然也有人能抵达那种境地。”
她的目光扫过队列中每一张年轻或坚毅的面庞,那些黄金裔士兵们眼中的火焰仿佛被这句话点燃,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不必畏惧大地泰坦的威名,”
刻律德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般的铿锵。
“阳雷骑士能做到的,吾等未必不能。为了火种,为了黄金裔的荣耀,纵是泰坦在前,亦要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