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种子的去向
林夏的靴子踩在仓库外的碎石地上,发出咯吱的脆响。监控画面在手机屏幕上跳动——三个穿黑色制服的人影正把麻袋往焚化炉里扔,火焰舔舐着麻袋口,露出几颗发了芽的土豆种,嫩白的芽尖在火里蜷成焦黑的卷。
“就是这里。”张凯压低声音,指了指仓库后墙的破洞。两人猫着腰钻进去时,浓重的焦糊味呛得林夏捂住了嘴。焚化炉的铁皮外壳烫得能煎鸡蛋,旁边堆着半人高的审批单,最上面那张印着“城东绿化项目实施方案”,落款是规则组行政部,红章刺眼。
“绿化项目?”林夏抽出一张翻到背面,图纸上用红笔圈出的区域,正好是王奶奶种土豆的菜园,还有赵爷爷他们偷偷开垦的后山荒地,“他们要把菜地全改成草坪?”
张凯没说话,正用手机拍焚化炉旁的麻袋堆。没烧完的麻袋里滚出个小布包,他捡起来解开,里面是用手帕裹着的土豆种,表皮皱巴巴的,却有颗芽从裂缝里钻出来,顶着点新绿。“王奶奶的记号。”他指尖蹭过手帕上绣的小土豆图案,“她总说,好种子烧不死,埋在土里就能活。”
仓库深处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赶紧躲到审批单堆后面。三个制服人员推着推车进来,车上是刚从农户家里搜来的种子——有玉米粒、麦种,还有包着棉花的稻种。“快点,上面说天亮前必须烧完。”领头的人踢了踢焚化炉,“这批烧完,全市就剩规则组实验田的种子了。”
“实验田的‘特供种’真能亩产千斤?”另一个人问,声音里带着馋意,“听说长出的麦子磨成粉,蒸馒头能发满整个蒸笼。”
“想什么呢?”领头的嗤笑一声,“那是给‘上等人’留的。咱们这种跑腿的,能多领两袋营养剂就不错了。”推车经过焚化炉时,林夏瞥见麻袋上的标签——“城南李婶家”“桥西老张家”,全是“护孙队”老人的名字。
等制服人员离开,林夏才发现手心全是汗。她数了数审批单,全市十八块可耕地,包括学校的劳动实践园、社区的共享菜地,全被标上了“强制绿化”的红叉。“他们不是要种草坪,”她声音发颤,“是想让所有人只能吃营养剂,连种子都攥在他们手里。”
张凯突然指向墙角的铁柜。柜门没锁,里面码着一排排玻璃罐,标签上写着“规则组优选种”,罐底的种子饱满得像涂了油。“你看这个。”他拧开个罐子倒出几粒,种子落地时发出金属似的轻响,“上个月规则组发的‘改良土豆种’,说是产量高,结果种下去全烂了。王奶奶说,这是绝育种,长不出能留种的新土豆。”
林夏想起社区超市货架上的营养剂,包装上印的“复合营养素”,成分表最后一行用小字标着“含生育抑制剂”。她突然明白,规则组怕的不只是人们长胖,更怕他们掌握自己的粮食——有种子就能种出粮食,有粮食就不用依赖营养剂,不用遵守那套减重规则。
“烧种子只是第一步。”张凯把那颗带芽的土豆种塞进林夏口袋,“赵爷爷说,规则组的实验田在城郊监狱旁边,用的是咱们的土地,种出来的粮食只供给规则组成员和他们的亲属。上周他去送菜,看见卡车往里面运肥料,袋子上写着‘体重调控专用’。”
“就是让我们瘦、让他们胖?”林夏攥紧口袋里的土豆种,芽尖硌得手心发疼,“王奶奶的菜园子,赵爷爷的玉米地,还有李婶偷偷在阳台种的辣椒……他们全惦记着。”
远处突然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张凯扒着仓库门缝往外看,脸色沉下来:“他们要炸仓库,毁尸灭迹。”两人赶紧往破洞跑,林夏跑过焚化炉时,抓起把没烧完的稻种塞进兜里。稻壳烫得她指尖发红,却死死攥着不肯放。
跑出仓库没多远,身后就传来巨响。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林夏回头看,焚化炉的铁皮在火里扭曲变形,那些印着红叉的审批单飞起来,像群燃烧的蝴蝶。“都烧没了……”她喃喃道。
张凯突然扯了扯她的胳膊,指向路边的排水沟。昏暗的路灯下,有个身影正往沟里埋东西,是赵爷爷!老人手里的小铲子叮叮当当地敲着土,面前摆着十几个玻璃瓶,每个瓶里都塞着种子,瓶口封着蜡。
“赵爷爷!”林夏跑过去,看见瓶身贴着标签:“王奶奶土豆种”“李婶辣椒种”“老张麦种”……最底下那个瓶里,是颗发了芽的稻种,标签上写着“阿杰的生日礼”。
“傻孩子,哭啥。”赵爷爷抹了把脸上的灰,把最后一瓶埋进土里,“烧得掉纸,烧不掉土。他们能铲掉菜地,可这城里的犄角旮旯多着呢——墙缝里、砖底下、排水沟……只要有土的地方,种子就能活。”他拍了拍林夏的口袋,“王奶奶给你的那颗,记着埋在社区花园的月季丛里,那里的土肥。”
消防车越来越近,赵爷爷推着他们往暗处走:“快走吧,我在这儿盯着,他们以为烧干净了,就不会再搜了。记住,种子不能集中藏,要像撒芝麻似的,撒得全城都是。”
林夏和张凯躲在街角,看着赵爷爷被消防员“疏散”走,老人回头时,冲他们做了个“埋种子”的口型。火光中,林夏摸了摸口袋里的土豆种,芽尖已经顶破了表皮,带着点潮湿的土腥味。
张凯的手机突然震动,是阿杰发来的消息,附了张照片——社区小学的孩子们,正把种子塞进操场的裂缝里,最小的那个孩子,把颗玉米粒埋在了旗杆底下,用红领巾盖了层土。
“你看。”张凯把照片给林夏看,“规则组以为烧了种子就掐断了念想,可他们忘了,孩子手里的每颗种子,老人埋的每瓶希望,都是没烧完的火。”
林夏突然想起小陈日记里的话:“真正的规则,长在土里,藏在人心里,不是写在纸上的。”她攥紧口袋,转身往社区花园跑,张凯跟在后面,手里攥着那袋从焚化炉旁抢来的稻种。
夜风里,好像有无数细微的声响——是种子落进土里的轻响,是新芽顶破外壳的脆响,是藏在暗处的人,用指尖在大地上写下的、无声的反抗。焚化炉的火光再亮,也照不透那些埋在土里的希望,就像规则组的规则再严,也锁不住人心里想种出粮食的念头。
林夏蹲在月季丛旁,用指甲刨开泥土,把那颗带着芽的土豆种埋进去。泥土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她仿佛能感觉到,那点新绿正在黑暗里,悄悄蓄力,等着破土而出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