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的录制结束后,楚星窈带着儿子先行离开,投入《青山不语》紧锣密鼓的前期准备中。
定妆、试镜、剧本围读,还要抽出时间体验生活,忙得脚不沾地。禹星野则跟着《滚蛋吧!行李箱》节目组辗转了几个录制地,节目采用边录边播的模式,第一期播出后,反响意外地好。
他话不多但干活实在,体力惊人又自带冷幽默的反差感,细心的人还会发现,他偶尔会对着镜头外的某处会心一笑,网友们多方打听才知道录制的时候,楚星窈和孩子全程陪同。
这下网上炸锅了,禹星野迅速圈了一波粉。
而网络下的两人各自忙碌,靠着手机视频维系着联系。话题大多围绕着孩子和新工作的进展,偶尔也会提及网上的一些风向,语气都平和了不少。
那段在古镇短暂而宁静的“陪工”时光,像一剂温和的粘合剂,让两人之间那道裂痕,在日复一日的平淡交流中,被悄然填补着,虽未完全消失,但至少不再刺痛。
就在楚星窈即将奔赴山区剧组的前夕,她复出后拍摄的那部古装剧《凤唳九天》,在经过一番波折和调整后,终于正式定档播出了。
播出当晚,楚星窈和禹星野都在家。孩子睡了,两人难得地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凤唳九天》的前两集。片头曲响起时,楚星窈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抱枕。
画面亮起,她饰演的角色登场。弹幕瞬间变得密集起来。
「楚星窈状态不行啊,看着好疲惫啊,女人生了孩子果然老得快。」
「我觉得还行啊,还是那么漂亮 ,而且演技还在线,比某些木头小花强多了!」
「颜值依旧能打!姐姐杀我!」
「不管怎么说,支持女神的新剧!支持!」
这是期待她已久的粉丝和一部分路人的好评,好坏都有,但都是很中肯的评价,刚生产完的第一部戏,遇到那么多糟心的事情,现在是这样的结果也是她预料中的。
但随着剧情推进,尤其是那些魔改的剧情,即便后期尽力补救仍显得有些突兀和逻辑不通,这时另一种声音开始涌现,并且越来越大声:
「这剧情什么鬼?前言不搭后语的!」
「女主人设好崩啊,一会儿聪明一会儿蠢!」
「感觉楚星窈有点接不住徐慕阳的戏啊,气场被压了。」
「果然是过气了,只能接这种烂剧本了吗?」
「演技也就那样吧,吹得太过了。」
「看不下去,弃了。」
好评和恶评交织在一起,在屏幕上飞快滚动,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尤其是那些针对她演技、状态乃至“过气”的尖锐评价,精准地刺在楚星窈的心上。
她知道自己尽力了。在那样一个混乱的剧组环境下,她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保住角色最基本的骨架和光彩。但呈现出来的效果,终究是打了折扣的。观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好的,不好的,都看得清清楚楚。
禹星野坐在她身边,脸色沉静,目光看着电视屏幕,但眼角余光始终关注着她的反应。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和呼吸的细微变化。
当一条尤其刻薄的“又老又僵,赶紧退圈吧”的弹幕飘过时,他轻蹙了一下眉,手下意识地伸过去,覆在她紧紧抓着抱枕的手背上。
他的手心温热干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楚星窈微微一颤,没有挣脱,也没有看他,只是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屏幕,嘴唇抿得发白。
两集播完,片尾曲响起。客厅里陷入一片沉默,只有电视里传来的歌声和窗外隐约的车声。
楚星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动了动被禹星野握住的手,他没有用力,她轻易就抽了出来,拿起旁边的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瞬间,客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没事。”她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发哑,却努力维持着平静,“早就料到会这样了。剧本本身有问题,拍得也艰难,能有现在这样的播出效果,已经算不错了。”
她像是在说服他,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禹星野侧过头看着她。
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有些僵硬,眼底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失落。
“演得挺好。”他言简意赅地评价,语气是陈述事实般的肯定,“但不是你的最佳状态。”
楚星窈闻言,鼻尖猛地一酸。她飞快地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
禹星野没有一味的偏袒,他的话在此刻比任何理性的分析都更能戳中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沉默了几秒,再抬起头时,情绪已经收敛了许多,只是声音还带着点微哑:“观众说得也没全错。有些地方,我确实处理得不够好,被环境影响,心态急了,不够沉。”
她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更清醒了几分:“而且……我发现,我好像有点融不进现在这种舆论环境了。”
她看向禹星野,眼神里带着一点茫然和自嘲:“看着那些弹幕,好的坏的,夸的天花乱坠,骂的不堪入目……我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他们讨论的那个‘楚星窈’,好像不是我,只是屏幕上的一个符号。我喜欢不起来,也讨厌不起来,就是……有点累。”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以为我准备好回来了,但现在发现,光是演好戏还不够,还得有颗足够强大的心脏,这样才能面对所有这些……噪音。而我,好像还没那么强大。”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在禹星野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不再是那个竖起全身尖刺、一心只想夺回主动权去证明自己的楚星窈,而是一个会疲惫、会怀疑、面对汹涌舆论感到无措的普通人。
禹星野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立刻给出安慰。他只是看着她,目光深沉而专注。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那就别融。”
楚星窈抬眼看他,有些不解。
“演戏是你的事。”禹星野的目光扫过已经黑屏的电视机,又落回她脸上,“看戏是别人的事。各干各的,没必要硬融。”
他的逻辑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粗暴,却奇异地有种拨云见日的力量。
“你以前,”他忽然提起旧事,“拍《朱门辞》的时候,会天天盯着网上人骂谢蕴华恶毒吗?”
楚星窈愣了一下,摇摇头:“不会。那只是角色。”
“现在也一样。”禹星野道,“戏拍完了,你的工作就结束了。剩下的,是别人的消遣。夸你的,别太当真。骂你的,”他顿了顿,语气没什么起伏,“当屁放了。”
最后那句粗俗的比喻,让楚星窈猝不及防,差点笑出来,刚才那点伤感瞬间被冲淡了不少。她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文明点?”
禹星野耸耸肩,一副“事实如此”的表情。
气氛缓和了下来。
楚星窈靠在沙发背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是啊,何必非要融入那充满恶意的舆论场?她的战场在剧组,在镜头前,而不是在那些飞速滚动的弹幕和评论里。
“我知道了。”她轻声说,像是卸下了一个无形的包袱,“谢谢。”
谢谢你的肯定,也谢谢你……粗俗的安慰。
禹星野看着她重新变得清亮坚定的眼神,知道她是真的想通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楚星窈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温顺地靠在他肩上。他的肩膀宽阔坚实,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着,听着彼此平稳的心跳声。
窗外的夜色温柔。
《凤唳九天》的口碑最终呈现两极分化,争议不断,收视率不算爆火但维持在了不错的水平。楚星窈没有再过多关注网上的评价,她收拾好行李,告别了眼泪汪汪的儿子,毅然踏上了前往山区的路。
她知道,前方的路或许依然不平坦,但她的内心,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和坚定。
她要做的,不是去迎合喧嚣,而是回到那片能让她扎根的“青山”里,打磨好下一个角色,用作品,发出最坚实有力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