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竞答擂台带来的短暂肾上腺素飙升早已褪去,留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公孙小刀的神经堡垒。太阳穴的抽痛不再是间歇性的提醒,而是变成了持续不断的、低沉的钝痛,仿佛有根看不见的绳子在紧紧勒着她的头颅。
更糟糕的是,之前被张老赖推搡时撞到的旧伤部位,在精神和身体双重透支下,也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沉默的抗议。
她试图用意志力压制,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梳理父母线索和规划下一步赚钱计划上。但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此刻却像一群躁动的蚂蚁,不断扭曲、跳跃,拒绝被她的大脑清晰捕捉。
【警告:精神负荷过载。认知功能下降。建议立即停止高强度脑力活动,寻求休息或医疗干预。】
脑内冰冷的警报再次响起,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促。
小刀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深呼吸,试图用从某个心理学碎片里看来的放松技巧平复。但效果甚微。疼痛和疲惫如同附骨之疽,牢牢缠绕着她。
她看了一眼旁边沙发上已经睡着的公孙一琢,少年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眉头微蹙,仿佛也在抵御着某种无形的压力。她不能倒下去,至少,不能在他面前倒下去。
社区医院。这是目前唯一可行且成本最低的选择。
再次走进那间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社区医院,小刀的感觉与上一次截然不同。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不适,更是一种精神上的高度警觉。上次那个叫程野的医生,给她留下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超出常规的探询感。
挂完号,坐在冰冷的候诊区长椅上,小刀默默观察着周围。抱着孩子的母亲,咳嗽不止的老人,磕破膝盖的少年…一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社区医院景象。但她的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开始自动分析:那个孩子的哭声频率显示可能是中耳炎;老人的咳嗽声带有湿罗音,疑似支气管感染;少年的伤口需要清创缝合…
她强迫自己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消耗性思考,将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到来的会面上。
“请23号,公孙小刀,到3号诊室。”
电子音冰冷地播报。小刀站起身,走向3号诊室。门虚掩着,她推开门——
办公桌后,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抬起头,露出那双沉静温和的眼睛。胸牌上依旧写着:实习医生:程野。
又是他。
“巧合概率计算:基于该医院医生排班模型及就诊时间随机性,连续两次遇到同一实习医生的概率低于15%。疑点+1。” 小刀心中瞬间拉响警报。
程野看到她,似乎也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职业化的温和笑容:“公孙小刀?请坐。哪里不舒服?”他的语气自然,仿佛真的只是第二次见到一个普通病人。
小刀坐下,刻意控制着语速和表情,尽量显得像一个只是因劳累和旧伤复发的普通高中生:“头痛,很厉害。另外,肩膀以前撞伤的地方也有点痛。”
程野点点头,拿出病历本记录,动作熟练:“头痛持续多久了?是什么样的痛?胀痛、刺痛还是像血管搏动一样的跳痛?”
“持续一段时间了。像是…有东西在往里钻,同时觉得很胀。”小刀描述着,同时仔细观察着程野的反应。
程野记录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继续问:“最近有没有感觉特别累?注意力不集中?或者…看东西、听声音会觉得特别敏感,甚至有点难以忍受?”
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普通头痛的问诊范围。小刀的【警惕值】瞬间飙升。
“有点累。”她含糊地回答,避开了后面的问题。
程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她,那双眼睛似乎能穿透她刻意维持的平静表象:“过度消耗了。不光是身体,更是…精神上的。你的神经系统,似乎长期处于一种高度兴奋和负载的状态。”
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这种状态很危险。就像一根始终绷紧的弦,随时可能会断。头痛只是最表层的警告。”
小刀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果然知道些什么?还是这只是基于医学知识的合理推断?
“我只是…学习压力比较大。”小刀垂下眼睑,避开他的目光,给出一个最普通、最合理的解释。
程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笑容里似乎包含了一丝…了然?他示意小刀坐到检查床上,进行简单的体格检查。当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按压小刀太阳穴和旧伤部位时,小刀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肌肉紧张度很高。旧伤部位有轻微炎症反应。”程野检查完,回到座位,一边开处方一边说,“我给你开一点效果比较好的舒缓神经和消炎镇痛的药。但药物只是辅助。”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锁定小刀,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最重要的是,你需要学会‘关机’。”
“关机?”小刀下意识地重复。
“对。让你的大脑,有时候能真正停下来休息。”程野缓缓说道,“比如,尝试一些不需要思考的重复性体力活动。或者…练习有意识地控制你的注意力,不要让它被海量的信息被动牵引。我知道这很难,尤其是对于…像你这样习惯思考的人来说。”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普通的养生建议,但每个词都仿佛精准地敲打在小刀的现状上。“控制注意力”、“被动牵引”、“海量信息”——这简直是对她“超限回忆”状态的形象描述!这还是和梦境中学院里被动承受信息洪流不同,现在她更像是信息的舵手。 尽管依旧疲惫,但方向感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且她逐渐笃定,那个不是梦境。
【好奇值】与【警惕值】在小刀心中激烈交战。这个程野,绝对不简单!
“程医生…您好像,对这类情况特别有经验?”小刀试探性地问,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表情。
程野开药的手没有丝毫停顿,语气自然:“在社区医院,见到很多因为各种压力导致身心问题的学生和上班族。算是…见得比较多吧。”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普遍现象,回避了个人化的指向。
他将处方单递给小刀,最后叮嘱了一句:“按时吃药。如果…如果之后还有类似情况,或者感觉到其他…更特别的异常,可以再来找我。”
“更特别的异常?”小刀捕捉到这个模糊的词语。
程野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没有解释:“去拿药吧。注意休息。”
小刀接过处方单,道了谢,转身离开诊室。直到走出医院大门,她依然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温和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
她看着手中的处方单,上面的药名很普通,但不知为何,她有一种直觉,这些药的效果可能会出乎意料的好。
这个程野,他到底是谁?是秩序局的人?是父母过去的同事?还是…另一个隐藏在平静现实下的、未知势力的触角?
他和那个在广场咖啡馆惊鸿一瞥的“夜枭”,又是什么关系?
疑问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与她身体的疲惫和头痛交织在一起。但这一次,除了不适和警惕,一种难以抑制的、想要揭开谜底的冲动,也开始在她心底萌生。
她回头看了一眼社区医院的白色大楼,目光深邃。
这个看似普通的世界,水面之下隐藏的暗流,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汹涌。而她自己,正不知不觉地,被卷向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