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迟那冰冷的一瞥和命令，像快大石头压在林芷心口好几天。药房里的空气都沉甸甸的。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更加小心地给锦书和墨竹调理解毒。
锦书恢复得不错，能自己坐起来喝点稀粥了，虽然人还虚得像纸，但眼神清亮了不少。她看着林芷忙前忙后，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阿芷妹妹…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了…”锦书声音细细的，没什么力气，“要不是你…我和墨竹…怕是…”
“锦书姐，快别这么说，好好养着才是正经。”林芷赶紧打断她，把温热的药递过去，“把药喝了，这碗是清余毒的，有点苦，忍着点。”
锦书听话地喝药，眉头皱成一团，却没抱怨。喝完药，她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阿芷妹妹…那天的甜汤…张嬷嬷她…她平时对我们挺好的…怎么会…”她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恐惧。
林芷心里叹气，张嬷嬷自尽，线索断了，背后的人藏着深得呢。“锦书姐，这事周管事和王爷在查，咱们先顾好身体。别想太多。”她只能这样安慰。
最难搞得还是墨竹。人一直昏昏沉沉，虽然不发烧了，但就是醒不过来。紫魇罗的毒太深，伤到了脑子。林芷每天除了给她灌药，还用银针小心翼翼地刺激几个安神醒脑的穴位，又让陈伯找来上好的冰片，化在水里给她擦拭额头。
这天下午，林芷刚给墨竹做完一轮针灸，累得胳膊发酸。她坐在小凳上喘口气，盯着墨竹苍白安静的脸，心里也没底：这姑娘，到底还能不能醒？
正想着，忽然，她看见墨竹的眼皮，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林芷心猛得一跳，凑近了些，屏住呼吸看着。
墨竹的睫毛又颤了颤，然后，那双紧闭的眼睛，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起初是涣散的、茫然的，像蒙着一层雾。
“墨竹？墨竹姑娘？”林芷轻声唤她，声音放得极柔。
墨竹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没有焦距，似乎在努力辨认眼前的人和环境。过了好一会儿，那层雾气才仿佛散去一些，瞳孔里映出林芷模糊的影子。
“水…”一个微弱嘶哑的气音从她干裂的嘴唇挤出来。
“醒了！墨竹醒了！”林芷又惊又喜，赶紧朝外喊了一声，立刻端来温水，用小勺一点点润湿墨竹的嘴唇，再慢慢喂她喝下几小口。
门口的婆子和陈伯都闻声围了过来，脸上带着震惊和喜色。周管事很快也赶到了。
墨竹喝了几口水，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但眼神依旧虚弱迷茫。她看着周管事，又看看林芷，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脸上露出痛苦和恐惧交织的神情。
“墨竹，别急，慢慢来。你刚醒，还很虚弱。”周管事俯下身，声音尽量放平稳，“告诉我，你记得什么？那天下午，发生了什么？”
墨竹闭了闭眼，似乎在努力回忆，眉头痛苦地拧紧。过了半晌，她才断断续续、声音嘶哑地挤出几个字：“汤…甜…甜汤…张嬷嬷…给…好香…喝了…肚子…疼…好疼…黑…好多黑影…追我…”她的记忆显然还停留在中毒初期的痛苦和幻觉里，眼神里充满了惊惧。
“黑影？什么样的黑影？”周管事追问。
墨竹却像是被回忆吓到了，猛地摇头，身体微微发抖：“不…不知道…黑…看不清…疼…”她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好了好了，墨竹，不想了，不想了。”林芷赶紧上前安抚，轻轻按住她颤抖的肩膀，“没事了，你现在安全了，毒已经解了，好好休息。”她转头对周管事说：“管事，她刚醒，神智还不清明，不能受刺激。问话…缓缓再说吧？”
周管事看着墨竹惊惧的模样，也知道问不出更多了，点点头：“嗯，让她好好休养。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明显松了口气。墨竹作为王爷身边伺候笔墨的，知道的东西可能比锦书更多，她活着，就是最大的线索。
他又看向林芷，眼神比之前温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阿芷姑娘，你…又立了一功。墨竹能醒过来，出乎意料。”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王爷…也知道了。”
林芷心里咯噔一下。王爷知道了…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周管事没再多说，交代了陈伯几句好好照顾，便匆匆离开去禀报了。
药房里，锦书看到墨竹醒了，激动得直掉眼泪。墨竹在众人的安抚下，情绪也慢慢平复，虽然还很虚弱，但眼神渐渐有了点神采，偶尔会看向林芷，带着感激和依赖。
林芷提笔写方子：“墨竹姑娘刚醒，暂时还不能大补，她脏腑受损，虚不受补。先用点温和的，太子参、麦冬、五味子，熬点益气养阴的汤水。饮食也要清淡，慢慢来。”
她把方子交给小厮，看着墨竹睡下，锦书也喝了药休息，林芷靠在药柜上，终于能喘口气。墨竹醒了，证明她的解毒方向是对的，压在身上的责任和压力总算卸下一点。王爷那边…应该暂时安全了吧？
就在这时，药房的门被推开，是周管事去而复返。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不是高兴，也不是凝重，更像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深沉。他走到林芷面前，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阿芷姑娘，收拾一下。王爷…要见你。现在。”
王爷要见她？！
林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墨竹刚醒就召见…是论功行赏？还是…秋后算账？因为那片紫魇罗花瓣？因为她的“懂毒”？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后背刚干的冷汗又冒了出来。但面上不敢显露，只能强作镇定地点头：“是，周管事。奴婢…这就收拾。”
她跟着周管事走出药房，门口那两个婆子没有跟来。夕阳的余晖有些刺眼，林芷眯了眯眼，看着通往王府深处那幽静曲折的回廊，只觉得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上。
那位“冷面阎王”的书房…里面等着她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