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仇人”相继自戕于面前,带来的并非复仇的快意,而是无尽的空虚与越来越强烈的质疑。归海一刀如同孤魂野鬼,在荒山野岭间游荡。《雄霸天下》与《阿鼻道三刀》的邪戾之气仍在体内冲撞,试图将他拖回杀戮的深渊,但那三双临死前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却像钉子般楔入他的脑海,不断拷问着他的灵魂。
“为什么…为什么不反抗…”
“他们若真是凶手,为何要主动求死…”
“那眼神…那不是凶手该有的眼神…”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在痛苦与迷茫的浇灌下疯狂滋长。他开始疯狂地回想所有细节,张进酒的调查,店小二的证词,血衣上的刀谱…一切看似严丝合缝,此刻却显得如此可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精心编排过。
他必须回到起点!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深秋的寒风卷着枯叶,吹过那家早已荒废多年的客栈。断壁残垣,蛛网密布,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这里,就是他父亲归海百炼当年遇害之地。
归海一刀如同石雕般站在荒废的庭院中,目光一寸寸地扫过这片染满父亲鲜血的土地。当年店小二描述的激烈打斗痕迹早已被岁月抹平,只剩下死寂。
他疯狂地翻找着,不放过任何角落,仿佛要将这片土地彻底掘开,挖出被掩埋的真相。邪功带来的狂躁与内心的焦灼让他动作粗暴,掌风刀气将残存的桌椅梁柱震得粉碎。
在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倒塌柜子掩盖的墙角缝隙里,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
他猛地一顿,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抠出。
那是一柄匕首。样式古朴,锻造精良,虽历经岁月蒙尘,却依旧能看出其不凡。而匕首的握柄末端,刻着一个细小的、独特的图案——那是一个只有他们一家人才知道的、代表父母定情信物的暗记!
这匕首…是他父亲亲手打造,送给他母亲的定情之物!母亲一直贴身珍藏,视若性命!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父亲遇害的现场?!
一个可怕到令他浑身冰凉的猜想,如同毒蛇般骤然窜入他的脑海!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握着那柄冰冷的匕首,如同握着烧红的烙铁,双手剧烈颤抖,体内的魔气都因这极致的震惊与恐惧而暂时凝滞了!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矛盾,似乎都在这柄匕首出现的瞬间,指向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也无法承受的方向!
他如同疯了一般冲出客栈,朝着母亲居住的陋舍狂奔而去!风声在他耳边呼啸,却盖不住他心中那如同擂鼓般的恐惧与呐喊!
“娘!”
他猛地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声音嘶哑变形。
母亲正坐在窗前缝补衣物,听到动静,抬起头。当她看到儿子惨白的脸色、猩红的双眼,以及他手中那柄赫然在目的匕首时,她手中的针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如同窗外凋零的落叶,灰败而绝望。她没有惊慌,没有辩解,只是用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目光,看着几乎崩溃的儿子。
“一刀…你…都找到了…”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哀伤。
归海一刀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娘…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匕首…为什么会在那里?!”
母亲缓缓站起身,泪水无声地从她苍老的脸颊滑落。她看着儿子,眼中充满了痛苦、悔恨,以及一种深埋多年的、令人心碎的决绝。
“那天…我听到消息,赶到那里时…”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你父亲…他已经完全疯了…他练的那邪功…控制了他…他…他正在杀他的朋友…麒麟子大侠、剑惊风大侠、了空大师…他们都受了重伤…还在拼命阻止他…”
“我喊他…他听不见…他眼睛里只有杀戮…只有血红…”母亲的声音哽咽了,充满了恐惧,“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造下这滔天罪孽…不能让他彻底变成只知杀戮的魔鬼…”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埋葬了二十年、也折磨了她二十年的话:“我…我从背后…用他送我的这把匕首…刺了他…”
“只有那样…才能阻止他…”
归海一刀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杀戮,所有的痛苦修炼…原来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荒谬而残酷的错误之上!
他苦苦追寻的杀父仇人,竟然是他一直想要保护的、柔弱善良的母亲!而父亲,竟是死于走火入魔,死于母亲的…“拯救”?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仿佛野兽濒死般的嚎叫从归海一刀喉咙深处迸发!他体内的《雄霸天下》与《阿鼻道三刀》的邪戾之气因这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彻底失控,疯狂反噬!
他猛地喷出一口黑血,周身气息混乱暴走,双眼之中血红与清明疯狂交替,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针在穿刺他的神魂!
魔刀脱手落地,他抱着头跪倒在地,痛苦地嘶吼翻滚!
真相,远比仇恨更加残忍。
他的人生,他的信念,他的一切,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殆尽。
母亲泪流满面,想要上前抱住儿子,却被那狂暴混乱的气劲推开,只能无助地看着儿子在真相的炼狱中痛苦挣扎。
远在护龙山庄的朱无视,通过密探得知归海一刀找到了那柄匕首并冲回家中后,嘴角露出一丝预料之中的冰冷笑容。
“棋子,该废了。或者…该以另一种方式,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