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知青点的冻土还没化透,清晨的风裹着雪粒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温乐瑜缩在陆峥送来的厚棉被里,手里攥着半截铅笔,在废报纸上画着布娃娃的草图——这是她和林薇商量好的营生,等开春了就用省下的布票做些小玩意儿,换点零花钱贴补知青点。
“乐瑜姐,快看我带啥回来了!”林薇的大嗓门穿透风雪,她抱着捆干柴撞进门,军绿色的棉裤膝盖处磨出了毛边,脸上却红扑扑的,“陆野那小子在砖窑厂的灰烬里扒了半天,找出这捆没烧透的硬柴,够咱烧两天了!”
陆野跟在后面,耳朵冻得发紫,手里还拎着个豁口的搪瓷缸,里面盛着半缸冒着热气的糊糊:“快趁热喝,我跟伙房王师傅要的玉米糊,多加了把红薯干,甜着呢。”他把搪瓷缸往温乐瑜面前递,眼神里带着点讨好,“我媳妇儿说了,你身子弱,得多吃点。”
温乐瑜接过搪瓷缸,指尖触到温热的缸壁,心里暖烘烘的。穿来知青点已经半个月了,原以为会像书里写的那样被排挤刁难,没想到陆峥托人打点了队长,把她和林薇分到了最暖和的东厢房;陆野更是三天两头往砖窑厂跑,总能带回些别人捡不到的干柴和零星的吃食。
“快烤烤火。”陆峥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肩上扛着个麻袋,军绿色的大衣上落满雪花,他把麻袋往地上一放,里面滚出几个冻得硬邦邦的土豆,“跟老乡换的,埋在灶膛余烬里焐着,晚上能吃口热乎的。”
他说着往灶里添了块煤,火苗“噼啪”窜起来,映得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格外柔和。温乐瑜看着他冻得发红的指关节,想起昨天他冒雪去公社领救济粮,回来时裤脚全是冰碴,却先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裹住她,喉间忍不住发紧。
“陆峥哥,你也进来暖和暖和。”温乐瑜往旁边挪了挪,给陆峥腾出个靠近火炉的位置。
陆峥刚坐下,外面就传来队长媳妇的大嗓门:“温乐瑜!林薇!到队部来一趟!”
两人心里咯噔一下,对视一眼跟着出去。队部里,队长正对着张春耕计划表发愁,见她们进来,把烟袋往桌上一磕:“公社下了新任务,让咱知青点出十个人,明天去河对岸的洼地插秧。可那片地去年遭了涝,泥里全是冰碴子,你们俩……”
话没说完,队里的刺头李红梅就撇嘴:“队长,凭啥让知青去?她们细皮嫩肉的,别到时候插不了秧,再冻出病来拖累大家!我看啊,就该让温乐瑜去,谁让她男人是军人,占了队里的优抚名额呢!”
温乐瑜的脸瞬间白了。她从小就怕水,更别说在冰碴子里插秧了,书里写原主就是在春耕时落水染了风寒,才一步步走向早死结局的。
“你胡说啥!”林薇往前一步,攥紧了拳头,“乐瑜姐身子弱,要去也是我去!再说了,优抚名额是陆峥哥拿命换来的,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哟,怪力女又想打架?”李红梅仗着自己是队长的远房侄女,有恃无恐,“有本事你替她去啊!我倒要看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插几棵秧!”
“我去!”林薇想都没想就应下来,“但我有条件,”她看向队长,“让李红梅跟我一起去,她不是说我们娇气吗?正好比一比!”
队长正愁没人愿意去,立刻拍板:“行!就这么定了!”
回屋的路上,温乐瑜拉着林薇的手急得快哭了:“你逞啥强啊!那冰碴子能把脚划出血的!”
“放心,我有办法。”林薇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双厚厚的棉布袜,“这是我让陆野找供销社王阿姨做的,里面絮了羊毛,穿上跟棉鞋似的,冻不着。”她拍了拍温乐瑜的肩,“再说了,我力气大,别说插秧,就是让我抬犁都没问题,正好让李红梅那丫头见识见识,谁才是真娇气!”
晚上,陆峥来送土豆,听温乐瑜说了这事,眉头拧成个疙瘩:“别去,我跟队长说。”
“不行!”温乐瑜拉住他的袖子,“这是公社的任务,咋能搞特殊?再说林薇都答应了……”
陆峥沉默半晌,从麻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双军绿色的胶鞋,鞋底厚厚的还带着防滑纹:“这是部队发的防寒胶鞋,明天让林薇穿上,能隔点凉。”他又往温乐瑜手里塞了个暖水袋,“你也拿着,晚上焐脚。”
第二天一早,林薇穿着胶鞋和羊毛袜,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田埂上。李红梅穿着双单布鞋,见林薇这身装备,撇着嘴嘲讽:“哟,还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插个秧还穿这么厚实!”
林薇懒得理她,挽起裤腿就下了田。冰凉的泥水漫到膝盖,她却像没事人似的,抓起秧苗飞快地插起来,动作又快又稳。李红梅咬着牙也下了田,刚踩进泥里就疼得“哎哟”叫出声,冰碴子划破了她的脚踝,血珠瞬间渗了出来。
中午歇晌时,林薇的秧苗已经插了满满一垄,李红梅却只插了小半垄,还冻得嘴唇发紫。陆野提着个饭盒跑过来,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鸡蛋羹:“媳妇儿快吃!我跟伙房要的,补补身子!”
林薇刚要接,李红梅突然捂着脚踝蹲在地上哭:“我的脚……我的脚要冻掉了……”
温乐瑜看着她渗血的伤口,心里有点不忍,刚要说话,林薇已经把自己的羊毛袜递过去:“先穿上吧,别真冻坏了。”
李红梅愣了一下,接过袜子时脸通红:“谢、谢谢……”
下午上工时,李红梅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双新做的布鞋:“这、这是我给我弟做的,还没上脚,你穿吧。”她把鞋往林薇手里塞,“以前是我不对,不该总针对你们……”
林薇笑着接过来:“算你有点良心!以后别总跟着瞎起哄,有那功夫不如多插几棵秧!”
傍晚收工,林薇扛着农具走在田埂上,陆野跟在旁边喋喋不休地炫耀:“我就说我媳妇儿厉害吧!不仅力气大,还心善!今天在砖窑厂跟王大爷一说,他都夸你呢!”
温乐瑜和陆峥走在后面,看着前面打打闹闹的两人,忍不住笑。陆峥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里面是支崭新的钢笔:“看你总用铅笔头画画,给你买的。”
温乐瑜捏着钢笔,笔杆还带着他的体温,眼眶一热:“你哪来的钱?”
“部队发的津贴。”陆峥挠了挠头,耳根有点红,“以后想买啥,跟我说。”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田埂上的新草冒出嫩芽,沾着晶莹的水珠。温乐瑜看着陆峥宽厚的肩膀,突然觉得,书里的结局或许真的能改写。只要她们姐妹俩互相扶持,身边有这些真心待她们的人,再冷的寒冬,也能种出春天来。
回到知青点,林薇把今天的工钱往桌上一放,豪气地说:“明天咱去供销社!买两尺花布,给乐瑜姐做个新布娃娃!”
陆野立刻附和:“再买两斤糖!我媳妇儿干活辛苦,得补补!”
陆峥往灶里添了块煤,火光映着他嘴角的笑意:“我去烧水,晚上煮土豆吃。”
温乐瑜坐在火炉边,手里转着那支钢笔,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场景,突然觉得,这场穿书错嫁,是老天爷给她最好的礼物。它让她在陌生的年代里,找到了可以依靠的肩膀,结识了可以交心的闺蜜,把原本注定苦情的剧本,过成了充满烟火气的甜。
窗外的风还在吹,但屋里的暖意,早已驱散了所有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