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老槐树抽出新芽时,温乐瑜终于踏上了回村的路。
牛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吱呀的声响,她掀开车帘一角,看见熟悉的土坯房渐渐清晰,眼眶突然一热。下乡三年,她和林薇薇硬是把漏风的知青点过成了家,如今政策松动,她们终于能回来了。
“看啥呢?”沈建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笑意。他勒住牛绳,车身晃了晃,温乐瑜下意识往他怀里缩,被他稳稳接住。男人身上还带着部队的硝烟味,是特意请假来接她们的,军绿色的大衣裹着两人,挡住了料峭的春风。
“快到了。”温乐瑜的声音闷在他怀里,指尖划过他袖口磨出的毛边——这三年,他总趁着探亲假往知青点跑,送来的粮票和药品从未断过,袖口的磨痕,怕是跑山路磨出来的。
“嗯,”沈建军低头,下巴蹭过她的发顶,“娘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了,给你做了新被褥。”他顿了顿,声音沉了沉,“村里有人嚼舌根,说你俩在知青点……受了苦,你别往心里去。”
温乐瑜仰头看他,阳光穿过他额前的碎发,在他眉骨的疤痕上投下浅影。她知道他说的是谁——前阵子回村的李婆子,总爱在背后编排她和林薇薇,说她们在乡下野了性子,配不上沈家兄弟。
“不怕。”她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有你在。”
牛车刚到村口,就看见林薇薇扛着个大包袱飞奔过来,沈建斌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铁皮桶,嘴里嚷嚷:“慢点跑!你肚子里还有娃呢!”
“呸,才三个月,怕啥?”林薇薇把包袱往牛车上一扔,里面的搪瓷盆叮叮当当响,“乐瑜你看!我给咱带的新布料,县城供销社抢的,做件连衣裙正好!”
沈建斌把铁皮桶递过来,掀开盖子,一股肉香飘出来:“炖的野猪肉!给你补补,在知青点瘦了好几圈。”他献宝似的看向沈建军,“哥,我这手艺不错吧?薇薇说比你做的红烧肉还香!”
沈建军挑眉,没接话,却往温乐瑜手里塞了块水果糖——是她爱吃的橘子味,不知攒了多久的票。
回家的院子里,王桂香正蹲在灶台前烧火,看见她们进来,手里的火钳“哐当”掉在地上。她站起身,拍了拍围裙,想说什么,却先红了眼眶:“回来了?”
“娘!”林薇薇扑过去抱住她,肚子还不明显,动作却透着亲昵,“我给你带了雪花膏,城里姑娘都用这个!”
王桂香拍着她的背,嘴里骂着“浪费钱”,手却把雪花膏攥得紧紧的。转头看见温乐瑜,又板起脸:“瘦成这样,肯定没好好吃饭!建军,去把我腌的腊肉切两斤,给她们炖上!”
晚饭时,沈母往温乐瑜碗里夹了块排骨,又给林薇薇盛了碗鸡汤,嘴里不停念叨:“多吃点,看你俩瘦的……”说着说着,眼泪掉进了粥碗里。
夜里,温乐瑜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沈建军在旁边帮她擦头发。铜镜里映出两人的影子,他的手粗粝,动作却轻柔,把她的长发擦干,编成麻花辫。
“明天去趟镇上?”他突然说,“给你扯块料子,做件新衣裳。”
温乐瑜摇摇头:“不用,我还有衣服穿。”
“得做。”沈建军把梳子放回桌上,语气认真,“我媳妇得穿最好的。”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李婆子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明天我带你们去供销社,让她们看看,我沈建军的媳妇,过得好得很。”
温乐瑜的心像被温水泡过,软得发涨。她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我不在乎别人说啥。”
沈建军的手猛地收紧,把她按在怀里,呼吸滚烫:“我在乎。”
第二天一早,沈建军果然带着她们去了镇上。温乐瑜穿着他新做的蓝布褂子,林薇薇则套着沈建斌买的红格子衬衫,两人走在街上,引来不少目光。
李婆子正好在供销社门口嗑瓜子,看见她们就阴阳怪气:“哟,这不是沈家的媳妇吗?从乡下回来了?看这打扮,怕是在知青点没少受苦吧?”
林薇薇刚要发作,沈建斌先开了口:“我媳妇在知青点挣的工分比你家小子还多!这衬衫是我给她买的,两块五一件,你家姑娘有吗?”
沈建军则把温乐瑜往身后拉了拉,对李婆子说:“我媳妇胆子小,你说话客气点。她在知青点绣的手帕,供销社收走了,换了二十块钱,够买十件衬衫了。”
李婆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悻悻地闭了嘴。
从供销社出来,林薇薇笑得直不起腰:“你俩这一唱一和,把李婆子气的!”她撞了撞温乐瑜的肩膀,“行啊你,还会绣手帕换钱了?”
温乐瑜红了脸:“是你教我的针法。”
沈建斌凑过来,得意洋洋:“我媳妇更厉害,在知青点扛粮食,比我扛得还多,被评为劳动模范了!”他掏出个红本本,举得高高的,“看见没?我媳妇,最棒的!”
阳光正好,落在四人身上,暖融融的。温乐瑜看着身边笑闹的三人,突然觉得,这穿书的乌龙,这错嫁的意外,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没有早死的结局,没有熬不过的苦日子,有的是并肩作战的闺蜜,是把她宠成孩子的糙汉,是渐渐融化的亲情,还有这握在手里的、踏踏实实的甜。
沈建军牵起她的手,掌心温热。温乐瑜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温柔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眼里都映着漫天春光。
回家的路上,沈建斌还在炫耀林薇薇的劳动模范本,林薇薇笑着抢,沈母跟在后面,看着这两对活宝,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温乐瑜知道,未来的日子还长,但只要她们姐妹同心,身边有这些爱她们的人,就没有过不去的坎。这八零年代的风,吹过麦田,吹过槐树林,吹进心里,全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