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顾家院子里就飘起了烟火气。温乐瑜揉着眼睛推开门,见顾廷州正蹲在灶前烧火,火光把他侧脸的轮廓映得格外清晰,铁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东西,香气顺着风往鼻尖钻。
“醒了?”他回头笑,眼角的细纹里都藏着暖意,“给你煮了红糖小米粥,放了桂圆和红枣,快趁热喝。”
温乐瑜刚坐下,西厢房就传来“哐当”一声,跟着是沈听澜的大嗓门:“顾廷风!你敢偷吃我泡的酸豆角!看我不把你手剁下来当咸菜!”
“哎哟媳妇轻点!”顾廷风的哀嚎混着碗筷碰撞声,“就尝了一小口,谁知道你泡的比供销社的还酸,够劲!”
温乐瑜忍不住笑,顾廷州把粥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别理他们,天天这样。”话刚落,沈听澜就拽着顾廷风的胳膊闯进来,顾廷风手里还攥着半根酸豆角,脸上沾着点酱汁。
“乐瑜你评评理,”沈听澜叉着腰,另一只手拎着个玻璃罐,“我特意泡了酸豆角配粥,这家伙趁我洗脸的功夫就偷嘴!”
顾廷风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嫂子你闻闻,这酸豆角绝了,比咱队里老李头腌的还够味。听澜说中午用它炒肉末,配米饭能吃三碗!”
“就你嘴馋!”沈听澜瞪他一眼,转头冲温乐瑜眨眼睛,“对了乐瑜,昨天公社捎信说,知青点的孩子们缺课本,咱今天翻腾出些旧书,修修补补还能凑合用。”
顾廷州闻言,把刚擦好的锄头往墙角一靠:“我去仓库找找,去年整理的旧书应该还在。”他说着就要往外走,被温乐瑜拉住衣角。
“我也去,”她小声说,“我会缝补,能把撕坏的书页粘好。”
顾廷州眼里闪过笑意,反手握住她的手:“好,一起去。”
仓库里积着薄尘,阳光从气窗斜照进来,光柱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顾廷州搬来梯子爬上货架,温乐瑜站在下面扶着梯子,仰头看他翻找木箱。他动作沉稳,每抽出一摞书都先掸掸灰,再小心递下来,像捧着易碎的珍宝。
“这本《安徒生童话》缺了封面,”温乐瑜摸着泛黄的纸页,轻声说,“我回去用红布糊个新封面,孩子们肯定喜欢。”
顾廷州从梯子上下来,弯腰看她手里的书,头发上落了点灰。温乐瑜抬手想帮他拂掉,指尖刚碰到发丝又缩回手,脸颊发烫。他却顺势低头,让她的指尖蹭过鬓角:“没事,你碰吧。”
两人凑在一起整理书时,西厢房又传来动静——沈听澜不知从哪翻出个旧灶台,顾廷风正蹲在旁边砌砖。“乐瑜快来看!”沈听澜喊,“我跟廷风合计着,在院里搭个新灶台,以后我跟乐瑜轮着做饭,省得总挤在一个灶间打架。”
顾廷风拍着胸脯:“我媳妇要当‘西厨掌勺’,那我得把灶台砌得牢实点,别说炒酸豆角,就是炖整只老母鸡都稳当!”
顾廷州帮温乐瑜把书捆好,淡淡道:“东灶归我们,西灶归你们,省得某人总往我们灶间偷酸豆角。”
“哎你咋还记仇呢!”顾廷风不乐意了,“上次是谁偷吃我家听澜做的辣子鸡,辣得半夜找水喝?”
温乐瑜被他们逗笑,低头给书页涂胶水时,顾廷州突然从怀里摸出块糖,剥开糖纸塞她嘴里。是水果糖,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她抬头看他,他正望着西厢房的方向,嘴角却藏着笑——原来这沉稳的糙汉,也爱偷偷给人塞糖吃。
中午搭好灶台,沈听澜非要露一手“招牌辣子鸡”,顾廷风在旁边生火,嘴里哼着跑调的歌:“我媳妇炒的鸡,香过供销社的卤味……”
温乐瑜在东灶给顾廷州打下手,他要做她爱吃的糯米排骨。他剁排骨时,她就坐在小板凳上摘豌豆,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慢慢挪着步子。
“你看听澜那辣子鸡,红得吓人,”顾廷州突然说,“你吃不了辣,等会儿多吃点排骨。”
“嗯,”温乐瑜点头,又忍不住问,“顾大哥,你以前在部队,是不是也总给战友做饭?”
他手上的刀顿了顿,耳尖微红:“有次炊事员病了,我做过一回玉米饼,他们说比石头还硬。”
温乐瑜笑出声,刚要说话,就见沈听澜端着个大碗闯进来,碗里红亮亮的辣子鸡冒着热气:“乐瑜快来尝!我特意少放了辣椒,保证你能吃!”
顾廷州皱眉要拦,温乐瑜却夹了一小块,辣意瞬间窜上舌尖,她吸着气点头:“好吃!听澜姐手艺真好!”
沈听澜得意地瞥了顾廷州一眼:“看吧,咱乐瑜也是能吃点辣的。”转头冲外喊,“顾廷风!把咱酿的米酒拿来,配辣子鸡绝了!”
酒碗碰到一起时,顾廷风先干为敬,抹了把嘴喊:“咱这错嫁可真好!我娶了个能炒辣子鸡的厉害媳妇,我哥娶了个会缝书的软乎媳妇,各得其所!”
顾廷州没说话,只是往温乐瑜碗里夹了块排骨,糯米的软糯混着肉香,刚好压下辣味。温乐瑜看着他,又看看闹成一团的沈听澜和顾廷风,突然觉得这错嫁哪是什么乌龙,分明是老天爷最贴心的安排——
有人爱你的胆小,把你护在羽翼里;有人懂你的张扬,陪你把日子过得热辣辣。就像东西两个灶台,一个炖着糯米排骨的甜,一个炒着辣子鸡的香,各有各的滋味,却都熬成了让人舍不得离口的人间烟火。
暮色漫上来时,温乐瑜坐在灯下补书,顾廷州在旁边削木签,要给孩子们做书签。西厢房的笑声和辣子香飘过来,她抬头看向窗外,月光落在新搭的灶台上,像撒了层银粉。原来最好的日子,就是这样——有人陪你细水长流,有人陪你热热闹闹,而你知道,自己永远被妥帖地放在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