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还没叫头遍,温乐瑜就被院里的动静吵醒了。
她披衣坐起时,顾晏廷已经不在身边,炕头余温尚在,想来是又早起去队部了。窗外传来顾母的声音,夹着刻意压低的抱怨,温乐瑜凑近窗纸,隐约听见“城里来的娇小姐”“干不了活”“白吃粮”之类的话。
心口像被小针扎了下,她捏着衣角发愣——自从上个月顾母知道她偷偷拿绣品换红糖,就总找机会说这些话。
“嫂子醒了?”沈听澜的声音突然从窗外冒出来,吓了温乐瑜一跳。她扒着窗沿冲里笑,胳膊上还缠着昨天扛木头时蹭破的纱布,“我跟晏城去后山拾柴,看见婶子在厨房翻你的绣篮呢!”
温乐瑜心里咯噔一下。那篮子里有她刚绣好的鸳鸯帕,是想送给顾晏廷的,要是被顾母拿去说闲话……
她刚要下地,门“吱呀”开了,顾母端着空簸箕从外屋进来,看见她就拉下脸:“太阳都晒屁股了才起?当真是来享清福的。”眼角扫过炕边的绣篮,“这些没用的针头线脑少摆弄,今天队里分棉花,你跟我去拾掇,也当挣点工分。”
温乐瑜攥紧了帕子。她从小就怕扎手,上次拾棉花被刺得满手血,顾晏廷心疼得跟队长请了假,结果被顾母念叨了三天“娇气”。
“娘,乐瑜手嫩,经不起扎。”顾晏廷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肩上还扛着刚砍的柴火,“我替她去。”
“你替?你是队长就了不起了?”顾母把簸箕往地上一摔,“家里的活儿不搭把手,就知道护着!我看她就是故意的,不想干活!”
“我没有……”温乐瑜急得眼圈发红,却不知怎么辩解。
“哎!婶子这话我可不爱听!”沈听澜拽着顾晏城闯进来,手里还攥着根带叶的树枝,“乐瑜嫂子绣的帕子,一块能换两斤红糖,顶我跟晏城干一天活!这叫本事,不是没用!”
顾晏城在一旁拍着大腿:“就是!我哥说了,嫂子绣的鸳鸯帕,比供销社卖的还好!上次李书记媳妇来看了,说要订十块当见面礼呢!”
顾母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这层。温乐瑜也怔住了——她从没想过把绣品当正经事说,顾晏廷竟都看在眼里。
“拾棉花哪有绣帕子金贵?”沈听澜把树枝往墙上一戳,震得土渣掉下来,“再说乐瑜嫂子身子弱,我跟晏城多干点不就完了?婶子要是觉得工分少,我把我那几份匀给她!”
顾母被堵得说不出话,狠狠剜了沈听澜一眼:“你个野丫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怎么没份?”沈听澜梗着脖子,“我跟乐瑜是妯娌,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时顾晏廷把温乐瑜拉到身后,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楚:“娘,乐瑜的绣活能换东西,队里都知道。她不是懒,是在做更划算的事。您要是缺人搭把手,我让听澜多帮衬,工分我补。”
顾母张了张嘴,看看一脸护着媳妇的大儿子,又看看叉腰瞪着眼的沈听澜,最后哼了声转身走了,簸箕在地上拖出长长一道响。
“搞定!”沈听澜冲温乐瑜比了个鬼脸,胳膊上的纱布渗出血迹也没在意,“我就说她不敢怎么样,有我在呢!”
温乐瑜摸着发烫的脸颊,突然想起早上顾母翻绣篮时,好像往里面塞了什么东西。她走过去翻看,从篮底摸出个布包,打开是一小捧晒干的野菊花——去年她总咳嗽,顾母上山采的,说泡水喝能止咳,后来忘了这事,原来她一直记着。
“看啥呢?”沈听澜凑过来,看清是野菊花时愣了愣,随即笑了,“我就说婶子不是真心刁难,就是嘴硬。”
顾晏廷从身后轻轻抱住温乐瑜,下巴抵着她发顶:“别多想。”他掌心温热,裹着她拿布包的手,“晚上我用这菊花给你泡水,加红糖。”
温乐瑜点点头,看着窗外沈听澜追着顾晏城打的身影,突然觉得这穿书的乌龙,或许是老天另有安排。那些看似棘手的家宅事,有闺蜜撑腰,有爱人护着,竟也变得像野菊花泡水一样,初尝有点涩,回味却带着甜。
傍晚温乐瑜坐在炕头绣帕子,顾晏廷在旁边劈柴,斧头起落间,总时不时往她这边看。温乐瑜被看得脸红,把刚绣好的帕子往他身上扔:“看什么?”
顾晏廷接住,粗糙的手指抚过上面的鸳鸯,突然低声说:“等盖了瓦房,我给你搭个绣架,就放窗边,阳光正好照得着。”
温乐瑜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时正对上他眼里的光,比灶膛里的火还暖。她突然明白,所谓的早死结局,所谓的下乡苦日子,在这些细碎的温暖面前,早就不算什么了。
院外传来沈听澜的笑骂声,夹杂着顾晏城的讨饶,温乐瑜靠在顾晏廷肩上笑,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