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是被窗台上的麻雀吵醒的。
炕那头的陆峥早没了踪影,只有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衬衫搭在炕沿,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就见陆母端着个粗瓷碗进来,碗里卧着俩荷包蛋,金黄的蛋黄颤巍巍的,一看就是刚出锅的。
“醒啦?”陆母把碗往炕桌上一放,脸上的褶子都堆着笑,“快吃,你哥特意嘱咐的,说你昨天路上没好好吃东西。”她瞥了眼温乐瑜露在被子外的胳膊,又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件厚毛衣,“穿上这个,山里早上凉,别冻着。”
温乐瑜捏着毛衣的袖口,指尖触到里面偷偷缝着的绒布,心里暖烘烘的。这还是她上次随口说“毛衣磨得脖子痒”,陆峥听了没吭声,转头就找陆母要了块绒布,笨手笨脚缝了半宿——针脚歪歪扭扭的,却比店里卖的还舒服。
正吃着蛋,院门外突然传来沈野那破锣嗓子:“哥!快看我媳妇给我做的鞋!”紧接着是林俏的怒吼:“沈野你个二傻子!谁让你拿出来显摆的!”
温乐瑜探头一看,差点笑喷——沈野举着双布鞋在院里转圈,鞋面上绣着只歪歪扭扭的老虎,老虎尾巴还翘得老高,活像只大花猫。林俏追着他打,手里还攥着只没绣完的鞋垫,红布面上绣着“平安”俩字,针脚密得像模像样。
“俏丫头这手艺,比镇上绣娘都强!”陆峥从柴房出来,肩膀上扛着捆柴火,看见温乐瑜在门口,眼神瞬间软下来,“醒了?鸡蛋吃了吗?我去烧水洗漱。”他放下柴火就往河边跑,军绿色的背影在晨光里跑得飞快。
沈野被林俏按在磨盘上揍,嘴里还不忘嚷嚷:“哥你看!我媳妇不光力气大,绣花也厉害!昨天她劈柴的时候,一掌劈碎了三块砖,绣起花来又这么巧,是不是绝了?”
林俏脸一红,反手又是一巴掌:“闭嘴!再胡说我把你舌头薅下来!”可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偷偷往温乐瑜这边瞟了眼,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温乐瑜捂着嘴笑,转身刚要回屋,就被陆峥拽住了手腕。他手里端着盆热水,另一只手还攥着块新肥皂,硬邦邦的脸上泛着点红:“我……我在河边找了块光滑的石头当搓板,你洗脸肯定舒服。”他把水盆往台阶上放,又从兜里掏出个纸包,“给,昨天路过供销社,看见这个了。”
纸包里是块水果糖,透明的糖纸裹着粉嫩嫩的糖块,像颗小桃子。温乐瑜的心“怦怦”跳,刚要接,就被沈野抢了先。
“哟呵,哥你这就藏私了?”沈野剥开糖纸就往嘴里塞,含混不清地嚷嚷,“我媳妇昨天给我摘了野山楂,酸溜溜的贼带劲,比你这糖强十倍!”他突然凑到陆峥跟前,压低声音炫耀,“她还说,等收了玉米,就给我缝件新褂子,靛蓝色的,说衬我肤色。”
“呵。”陆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把温乐瑜往身后拉了拉,轻声道,“我媳妇昨天说冷,我今天就去山上砍点松木,给炕烧得热乎点。她胆子小,夜里总踢被子,我得给她缝个厚点的被罩。”
“切,”沈野不服气地撇嘴,突然冲林俏喊,“俏丫头,露一手给他们看看!”
林俏瞪了他一眼,突然往后退了两步,对着院角那堆柴火抬起手。温乐瑜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柴火被她一掌劈成了两半,截面整齐得像刀切的。
“看见没!”沈野跳起来欢呼,“我媳妇厉害吧!一掌劈碎柴火算啥,上次她跟野猪对峙,一拳就把树桩砸出个坑!”
陆峥没理他,只是把温乐瑜的手揣进自己兜里暖着,低声问:“吓着了没?以后让她离你远点,别溅着你。”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是几颗晒干的红枣,“给,昨天晒的,甜着呢,你昨天说想吃甜的。”
温乐瑜捏着红枣,看着陆峥认真的侧脸——他睫毛很长,阳光落在上面像镀了层金,明明是个糙汉,却总记得她随口说的每句话。院里沈野还在跟林俏打闹,林俏嫌他吵,抬手就把他推了个屁股墩,自己却笑得直不起腰。
“陆峥哥,”温乐瑜忍不住凑过去,小声问,“你说……我们能一直这样吗?”
陆峥低头看她,眼神软得像刚化的雪:“能。”他顿了顿,声音又沉又稳,“有我在,就一直这样。”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指腹轻轻蹭过她的发顶,“早饭想吃啥?我去给你做,昨天剩的糯米,给你蒸个八宝饭?”
“好啊。”温乐瑜笑着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他,“给你的。”是她昨晚偷偷绣的平安符,红布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针脚比陆峥缝的毛衣还潦草。
陆峥接过来,像捧着宝贝似的塞进贴身的口袋,胸口的位置突然鼓起来一小块。他咧开嘴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眼角的细纹里都淌着笑意:“我贴身带着。”
院门外的阳光越来越暖,沈野的吹嘘声、林俏的笑骂声、陆峥拉风箱的“呼嗒”声混在一起,像支乱糟糟的歌。温乐瑜靠在门框上,看着陆峥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突然觉得,这错嫁的乌龙哪是什么惊吓,分明是老天爷偷偷塞给她的糖。
她偷偷拿出那块水果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像陆峥藏在粗粝外表下的温柔,像林俏咋咋呼呼里的仗义,像这八零年的风里,藏着的无数个让人嘴角上扬的小日子。
“发啥呆呢?”陆峥端着八宝饭出来,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快吃,再不吃要凉了。”他把勺子塞到她手里,自己则拿起那块被沈野抢过又丢下的平安符,小心翼翼地用红绳串起来,往脖子上一挂,贴身藏进衬衫里。
温乐瑜舀了一勺八宝饭,糯米黏黏的,枣子甜甜的,心里的某个角落也跟着软得一塌糊涂。她偷偷看了眼院里还在打闹的两人,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会把她的话记在心里的糙汉,突然觉得,穿书真好,错嫁真好,能遇见他们,真好。
沈野不知啥时候凑过来的,嘴里还嚼着野山楂,含糊不清地说:“哥,你看乐瑜那傻样,吃个饭都发呆。”他撞了撞陆峥的胳膊,挤眉弄眼地笑,“是不是你俩昨晚……”
“沈野你找死!”林俏一把薅住他的耳朵,把他拖到院里,“让你胡说八道,今天非得让你把那堆柴火劈完不可!”
陆峥看着他们打闹,突然低头对温乐瑜说:“别理他们。”他舀了勺八宝饭递到她嘴边,眼里的笑意像化不开的蜜糖,“快吃,吃完带你去后山摘酸枣,你昨天说想做酸枣糕。”
温乐瑜张嘴接住,甜意从舌尖一直淌到心里。阳光穿过院门口的老槐树,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的星星。她想,不管书里写了啥结局,只要身边有他们,日子就一定能过成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