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是被鸡叫声吵醒的。
炕梢的余温还没散,身侧的位置却已经空了。她揉着发困的眼坐起来,身上的碎花小袄滑到肩头——这是昨天陆峥他妈送来的,说是库房里找出来的新布,连夜给她改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醒了?”陆峥端着铜盆进来,军绿色的褂子没系扣子,露出结实的锁骨。他把盆往炕边一放,热气腾得满脸都是,“灶上温着粥,加了红糖,你昨天说肚子疼。”
温乐瑜看着他手背上的烫伤——是昨晚给她熬姜汤时被溅的,红得刺眼。她小声道:“我自己来吧……”伸手去接毛巾,却被他按住手腕。
“别动。”陆峥的指腹带着薄茧,擦过她脸颊时有点痒。他低着头,睫毛在眼睑投下片阴影,“村里来通知了,下礼拜要派知青下乡,名单里有你。”
温乐瑜手里的梳子“啪嗒”掉在炕上。穿书前看的剧情里,原主就是在下乡路上淋了雨,高烧不退没撑过去,死在了半路。她指尖发凉,声音都在颤:“我……我能不去吗?”
陆峥把她往怀里带了带,粗粝的下巴抵着她发顶:“我跟队长说了,换我去。”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碾过石板的碾子,“你胆小,山里蛇多,我不放心。”
温乐瑜猛地抬头,撞进他黑沉沉的眼里。穿书过来这一个月,她早知道这位糙汉军人看着冷,心却软得像棉花。刚错嫁那晚她吓得直哭,是他笨手笨脚给她盖了三层被子;上次被恶婆婆推搡,也是他一声不吭把人怼回去,说“我媳妇我护着”。
“可是……”她咬着唇,“你是军人,怎么能随便换?”
“我请了探亲假。”陆峥从口袋里摸出个红布包,打开是块上海牌手表,表带磨得发亮,“这是我攒了三年津贴买的,给你。以后想我的时候,就看看表,我一准按时回来。”
窗外突然传来“轰隆”一声,紧接着是林俏的大嗓门:“沈野你个混蛋!说了让你劈柴别用斧头!你看你把院子砸的!”
温乐瑜噗嗤笑出声。她这位闺蜜穿来后,那怪力是一点没藏——昨天帮队里扛粮食,一人顶三个壮汉,把沈野那小混混惊得下巴都掉了。
两人到前院时,只见沈野蹲在地上画圈圈,林俏正单手拎着根碗口粗的木头,气鼓鼓地瞪他。看见温乐瑜,林俏眼睛一亮:“乐瑜你看!沈野说要给我做个梳妆台,结果把木料全劈成了柴火!”
沈野猛地站起来:“那能怪我吗?你非要站旁边指导,说什么‘照着画报上的样式来’,那画报上的花纹比蜘蛛网还复杂!”他转头冲陆峥喊,“哥!你管管你弟妹!她昨天掰手腕把李铁牛的胳膊掰脱臼了,今天又想拆我骨头是不是?”
“那是他弱!”林俏把木头往地上一扔,震得鸡飞狗跳,“乐瑜,别理他。对了,刚才知青办的人来说,下乡名单改了,换成陆峥哥了?”
温乐瑜点头,心里有点发涩。林俏却突然拍手:“这好啊!沈野也跟我求了情,说要跟陆峥哥一起去,正好我也去!”
“你去干啥?”沈野跳起来,“你一个姑娘家,去山里喂蚊子啊?”
“我乐意!”林俏叉腰,“乐瑜胆小,我去了能护着她。再说了,劈柴挑水做饭,哪样我不比你强?”她突然压低声音,冲温乐瑜挤眼睛,“而且我听说,山里有野兔子,我一拳能打死三只,到时候给你炖汤喝!”
温乐瑜被她逗笑,眼角的泪却差点掉下来。穿书过来这一路,若不是有林俏陪着,她怕是早被那恶毒婆婆磋磨死了。刚穿来那天,两人在洞房里发现嫁错了人,吓得抱在一起哭,后来一合计,哭有啥用?不如撸起袖子干——林俏用拳头收拾了想欺负她的小姑子,她用记账本事帮陆家理清了糊涂账,倒把这错嫁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傍晚时,陆母拎着篮子来了。往常她总阴阳怪气,今天却难得笑盈盈的,篮子里是四个白面馒头,还有块腊肉。“小瑜啊,”她把东西往桌上放,眼神有点别扭,“这是攒的票买的,你……你给陆峥收拾行李时带上。山里冷,让他别省着吃。”
温乐瑜愣了愣,刚要道谢,就听陆母又道:“还有,那恶婆子(指前院的张婶,总嚼她们舌根)被我骂了一顿,以后她再敢说你坏话,你告诉我,我撕烂她的嘴!”说完,红着脸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被狗追。
沈野在后院吹口哨:“哟,咱妈这是转性了?”被林俏一脚踹在屁股上,“你妈也是我妈!再贫嘴我把你那破吉他劈了烧火!”
夜里,温乐瑜给陆峥缝补衣服,他就坐在旁边擦枪,煤油灯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歪歪扭扭的画。“陆峥哥,”她戳了戳他胳膊,“你说……我们能活着回来吗?”
陆峥放下枪,把她手里的针线拿过来,笨手笨脚地穿线:“能。”他穿了三次才穿上,把针递给她时,耳根有点红,“我找人打听了,那地方就是路不好走,有山有水,适合种土豆。等我去了,给你种一地的土豆,回来给你炖粉条吃。”
温乐瑜笑着点头,眼泪却掉在布上,洇出个小印子。她突然想起穿书前看的结局——原主早死,陆峥后来在一次任务中牺牲,林俏和沈野也没好下场。可现在,陆峥愿意替她下乡,林俏要跟着去护她,连刻薄的婆婆都开始护着她……是不是只要她们一直往前闯,那些坏结局就追不上来了?
“对了,”陆峥突然从柜子里翻出个铁皮盒,打开是枚军功章,“这个给你。”他把军功章别在她胸前,手指有点抖,“我们队长说,戴这个的人,老天爷都得护着。”
窗外,林俏正追着沈野打,笑骂声传了老远。温乐瑜摸着胸前冰凉的军功章,突然觉得,就算前路是刀山火海,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她就敢往前闯。
错嫁又怎样?下乡又何妨?她们俩姐妹,加上两个被调教得服服帖帖的男人,还怕过不好这八零年代的日子?
她抬头看向陆峥,他正看着她笑,眼里的光比煤油灯还亮。温乐瑜突然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软乎乎的:“陆峥哥,等你回来,我们就生个胖娃娃吧。”
陆峥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枪差点掉地上,半天憋出个“好”字,声音大得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夜色渐深,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温乐瑜知道,不管是苦是甜,她们的八零年代冒险,才刚刚开始。而这错嫁的惊喜,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