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还没完全驱散薄雾,拍卖行那栋老洋房就已经醒了过来,门口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姐正打着哈欠检查妆容,几个穿着制服的小伙子吭哧吭哧地把今天要预展的大件玩意儿往里搬,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旧木头、灰尘还有一点点消毒水混合的味道,说不上好闻,但搞这行的人就认这个调调,说这叫“历史的气息”。周雨薇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槟色小西装套裙,踩着小高跟,噔噔噔地走在光可鉴人的红木地板上,那声音清脆得像是敲在人的心尖上。她没去管那些正在布置的展厅,径直就往库房那边钻,轻车熟路,一看就是老熟人。库房那边管得严,一道道门禁,徐经理早就打过招呼,她刷了脸又按了指纹,那厚厚的金属门才“嗡”一声滑开。里面冷气开得足,周雨薇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一眼就看见陈默正戴着白手套,站在一个打开的防震箱前,手里拿着个放大镜,对着一尊青铜爵看得入神,侧脸线条绷得有点紧,灯光下他那睫毛长得让女人都嫉妒。“哟,陈老师,来得比扫地的阿姨还早啊?”周雨薇笑着凑过去,声音带着点刚起床不久的慵懒,像小猫爪子似的挠人。陈默没抬头,只是从喉咙里“嗯”了一声,注意力还在那青铜爵上,“看看这个,说是新收来的,土锈有点怪。”周雨薇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胳膊,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像是老书卷和雪松混合的味道,很好闻。她眯着眼看了看,“啧,这锈浮得,跟撒了层绿茶粉似的,酸咬的吧?前几年潘家园地摊上十块钱能买三。”陈默这才侧过脸看她,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眼力没退步。” “那是,”周雨薇有点小得意,下巴微扬,“也不看是谁带出来的徒弟……”话一出口,两人都顿了一下,空气里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味。前世那些画面又不请自来地撞进脑子里,那会儿他还是个穷酸鉴定员,她跟着他屁股后头学看东西,没少因为把仿品看成真的挨骂,也没少因为在真品上挑出毛病被他偷偷奖励一根糖葫芦。周雨薇赶紧移开视线,假装去看旁边玻璃柜里的一块珐琅怀表,“这玩意儿有点意思哈,你看这机芯,黄澄澄的,闻着好像还有股老机油的味儿,”她其实隔着玻璃啥也闻不到,就是故意这么说,“跟你以前修那个德国老座钟,蹭得我一脸一手的油污一个德行。”陈默放下青铜爵,也走到柜子前,站在她身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那会儿你非抱着个战国铜镜说是西汉的,就因为上面镶了颗绿松石看起来比较值钱。”他声音低低的,带着点调侃。周雨薇耳根有点热,瞪他一眼,“陈老师,揭人不揭短啊!那后来我不是帮你把那个明清仿造的商周酒爵给认出来了嘛?”那是他俩前世第一次联手捡漏,虽然东西不算顶顶珍贵,但那种默契和兴奋感,到现在想起来心里都还怦怦跳。陈默像是也想到了同一处,眼神软了下来,目光扫过库房最里面那扇需要虹膜和密码双重验证的合金门,“徐经理前两天喝多了吹牛,说密库最里头,那幅谁都看不上眼的唐伯虎假画《春山伴侣图》的画轴里头,藏着点好玩的东西,叫什么‘流拍宝’,几十年都没人动过了。”周雨薇心里咯噔一下,睫毛快速颤动了几下。前世零碎的记忆碎片猛地拼凑起来——也是这样一个有些紧张的关头,她把一个记录了某些重要数据的微型芯片,小心翼翼地嵌进一管进口油画颜料的铅皮里,外面再用颜料厚厚的盖住。那时候的他,穿着被莫名泼上的红油漆染脏的白衬衫,还笑着对她说:“怕什么,我们家小周做的旧,比真的还像传世的。”然后不由分说把她塞进一辆运送古籍的推车里,盖上层层的宣纸……“流拍宝?”周雨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戴着的一根红绳,那绳子编得细细巧巧,颜色已经有点旧了,却依旧牢固,“这名字起的,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陈默的目光在她手腕的红绳上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抓不住,“嗯,他说是当年某个老师傅的恶作剧,具体是什么,他也记不清了,只说那装画轴的盒子挺老,绫缎的裱边跟你手上这绳子的颜色……有点像。”正说着,库房另一侧的小门开了,徐经理端着个紫砂壶溜达进来,今天他倒是人模狗样地穿了身定制西装,头发抹得油光水滑,就是那笑眯眯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像只成了精的老狐狸。“哎呦,我说这一大早的库房监控怎么老是亮着呢,原来是咱们两位顶梁柱来了?真是比我这老板还上心啊!”他嘬了口茶,视线在陈默和周雨薇之间打了个转,最后落在周雨薇手腕上,“周小姐这红绳儿真是越看越别致,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就是好,耐看。诶,说起来,那幅《春山伴侣图》的画轴绫子,好像也是这个红,当年请的老苏州师傅盘的,可惜啊,画本身是民国仿的,纸都脆了,一碰掉渣儿。”周雨薇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手指勾住了陈默西装外套的袖口,轻轻拽了拽,这个动作自然又亲昵,带着点不自觉的依赖,“徐总,好奇心都被您勾起来了,要不,打开密库让我们见识见识那‘流拍宝’呗?保证戴手套,轻拿轻放,绝不给您弄坏了。”徐经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咂咂嘴,“上周苏富比那个亚太区的老大过来,想看看咱们镇库的汝窑笔洗,我都没松口!罢了罢了,谁让你俩是我的招财猫呢,等着!”他放下紫砂壶,走到那扇合金门前,凑上去刷虹膜,又滴滴滴地按了一长串密码。厚重的门再次无声滑开,一股更冷更干的空气涌出来,带着一种混合了樟木、旧纸和一丝丝金属味的独特气息。这里面放的都是轻易不动的重要物件。徐经理指了指靠墙的一个老梨花木画缸,“就那个,最长的那个轴,小心点啊,那可真是酥皮儿点心,一碰就碎。”陈默和周雨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点紧张和期待。戴上特制的薄手套,陈默小心地将那画轴请了出来,平放在专用的台子上。周雨薇的手指隔着手套,轻轻拂过暗红色的绫缎裱边,那触感细腻又冰凉。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感受什么,忽然,她的指尖在画轴一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