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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归来,她以为这一世能安安稳稳卖海鲜躺赢。

谁知前世仇家早盯上了她,菜场的鱼摊暗藏杀机。

昔日冷血大鳄突然化身撩人妖精,凑近耳垂轻咬:“小渔女,想护住你那一池子鲥鱼?”

“求我啊。”

我反手就抽死鱼砸他脸上:“滚!别耽误我打捞我的亿万‘海鲜币’!”

“老娘现在可是……水!产!码!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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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清晨,太阳从海平面往上还没爬多高,那股子闷热劲儿就跟蒸笼掀了盖似的,呼啦一下全糊人脸上,腻歪得很。我,苏晚,此刻正毫无形象地在大榕树底下跟新买的自动跳绳较劲。这破玩意儿花了我两百多!据说是啥智能计数,结果呢?抽风似的,一会儿显示跳了五百,一会儿又自个儿清零,搞得我像个猴子耍棍,绳都快甩出残影了,计数器那屏幕还跟老年痴呆似的,偶尔蹦个“0”,彻底不动了。

“淦!奸商!坑到你姑奶奶头上来了!回去就砸了你这破铜烂铁!” 我累得直喘粗气,叉着腰破口大骂,一脑门的汗珠子顺着下巴颏往下滴,t恤前襟湿哒哒贴在身上,透着一股子咸腥味儿,跟我摊子上的死鱼气息简直完美交融。真是活见鬼,这重生回来的小日子,钱是比上辈子宽裕了那么一丢丢(想想那虚拟海域未来要蹦出来的金山银山),可这科技产品该坑爹的还是坑爹,一点面子不给。

这刚打算认命,把手里这条只会添乱的破绳当裤腰带系上算了,一股又甜又凉的味儿,搅着清晨那股子湿漉漉的海风,就飘了过来。特像被冰镇过的荔枝,剥开壳子的瞬间冲出来的那股子甜香,还混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嗯,雪碧泡着水蜜桃的感觉?这熟悉到骨子里的妖精味儿!

我后背猛地一僵,寒毛直竖。

一个慢悠悠、带着笑腔的嗓音贴着我的耳朵根子就钻了进来:“啧啧啧,大清早的,跟条跳绳较什么劲儿?瞧瞧这小脸累的……”

呼吸喷到我耳后那块最敏感的皮肤上,麻酥酥的,激得我差点原地蹦起来。那声音像淬了冰的钩子,又冷又滑,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我心里的警报拉得震天响,脖子僵硬,咔吧咔吧转过头。

顾半夏就站在我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笑得跟个得道成精的狐狸似的。这家伙绝对踩点来的,瞅准了我最狼狈的瞬间。一身剪裁死贵死贵的薄西装,跟周围拎着油条豆浆赶早班的大爷大妈格格不入。那张脸,造物主造的时候肯定喝多了,偏心得没边儿!皮肤白得晃眼,在晨光下简直自带柔光滤镜。眼睫毛长得能当小刷子,底下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看谁都像是在放电,眼波流转,带着点慵懒的、探究的笑意。

此刻这双眼睛正盯着我汗津津的脖子看,又或者是顺着湿透的领口往下瞟?眼神烫得吓人,像带着小钩子,刮得我皮肤一阵阵发紧发烫。

他慢条斯理地从笔挺西装裤口袋里掏出一块儿叠得方方正正、带着淡灰色暗纹的手帕。动作优雅得能拍广告,跟递个什么皇家玉玺似的递到我眼皮底下。

“喏,擦擦?” 那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点揶揄,“汗水泡久了,容易感冒。回头你那池子里刚游来的宝贝鲥鱼,该翻肚子心疼了。”

他这话,听着像是关心我,里头那味儿可就不对劲了!那轻飘飘的“心疼”俩字,从他薄薄的、漂亮的嘴唇里吐出来,跟淬了毒的针尖似的,又软又毒,直直扎进我心里埋得最深的那块地方。

他知道我的水产码农系统!他嗅到味儿了!肯定知道我摊位上那些突然暴富的“珍品”来源蹊跷!甚至可能已经暗地里把我那个还没破壳的未来超级海鲜交易平台的底裤都扒拉干净了!

一股子寒气“噌”地就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比大清早灌了一肚子冰镇凉白开还刺激。

我咬着后槽牙,差点没把舌头咬出血。这王八蛋!他搁这儿钓我呢!等我上钩?做你娘的春秋大梦!老娘辛辛苦苦下网捞鱼,不是为了给你这大尾巴狼送菜的!

“呵,谢!谢!顾老板好意!” 我一把拍开他那只爪子,力道大得我自己都差点闪着了手腕。他的手指倒是温凉温凉的,滑得跟玉石似的。我把那点诡异的触感狠狠甩开,声音拔高了八度,像钢锯片刮在生铁皮上,又硬又扎耳朵:“我这人命硬,汗多也死不了!有这功夫,您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个儿家后院的狗,是不是又惦记着谁家肉骨头了?别回头啃上带刺儿的,扎穿了喉咙!”

顾半夏一点没生气。他那双桃花眼反而更亮了,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炸毛的样子,像是小孩发现了一个特别有趣的、会嗷嗷叫的玩具乌龟。他收回被我打落的手帕,也不嫌我汗脏,慢悠悠地自己擦了擦手指尖。啧,这人洁癖犯得都挺有姿态!

“牙尖嘴利的小渔女。” 他轻轻笑着,声音压低了些,又往我这边倾了倾身体。那股子冰荔枝混雪碧的香气更浓了,强行挤进我的呼吸,“我就喜欢你这一身蛮劲儿。可惜啊……”

他顿住,眼尾故意往市场入口方向瞟了瞟。大清早那儿就闹哄哄的了,菜贩子们忙着卸货,活鱼车突突突地喷着黑烟往下搬氧气袋装的鱼。人来人往,一片人间烟火嘈杂。

他的视线收了回来,重新聚焦在我脸上,嘴角那点恶劣的笑意加深了。往前凑近,嘴唇几乎要碰到我的耳朵尖,灼热的呼吸烫得我一哆嗦,他压得极低的声音只灌进我一个人的耳朵:“可惜你这身劲头啊,只能对着跳绳使唤?昨儿下午三点,你摊子旁边那个卖王寡妇糖炒栗子炸毛土豆的刀疤强,跟他手下分赃时,聊了点新鲜玩意儿……”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猛地攥住了,骤然停止跳动,连带着耳朵里“嗡”地一声长鸣,血液似乎都冻住了。

刀疤强!王寡妇?刀疤强不就是个在市场边角混饭吃的街溜子吗?收点保护费,最多调戏下路过的小媳妇,跟收破烂的抢点生意,属于那种不成气候、只敢欺负老实人的货色。王寡妇就是个嗓门贼大、爱吹牛自己跟多少领导吃过饭的中年大妈!这俩风马牛不相及的人!

可现在听顾半夏这话……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我猛地抬眼,撞进顾半夏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头没有戏谑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审视,像刀锋缓慢地刮过我的脸,观察着我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估量着我的恐惧。

他看到我眼神里的震动,满意极了。嘴角又弯了一下,弧度锐利得像淬火的镰刀。他再次凑近,这一次,温热的唇瓣若有似无地蹭过我早已冰冷汗湿的耳廓!蜻蜓点水,却带着摧毁一切的温度。

“聊聊?”

这两个字像是烧红的铁块,烫得我几乎跳起来!

他站直身体,仿佛刚刚那充满侵略性的撩拨只是我的错觉。双手随意地插进笔挺的西装裤兜,一副贵公子派头,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牢牢锁着我。“小渔女,你那池子鲥鱼,” 他的声音不高,但字字敲在我的鼓膜上,带着某种掌控全局的沉缓力道,“可经不起有心人惦记。你护得住多少?”

市场口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嗡嗡作响却听不真切。初升的阳光明明越来越亮,打在我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反而有种被扒光了丢在冰窖里的赤裸和冰冷。后背那股被盯梢的阴寒感更重了,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蛇信子舔过脊梁骨。

他知道刀疤强!他提到刀疤强和王寡妇在一起!这就是明示!那个幕后黑手,那个上辈子把我像条案板上的鱼一样剖开、最后剁得稀巴烂的仇家派来的人,现在已经把手伸到了菜市场这条污水沟的最底层!刀疤强这条小虾米,成了他们探过来的第一根触角!

巨大的危机感像海啸般扑来,瞬间冲垮了刚才的怒火和炸毛的伪装,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恐惧,攥得我指尖都开始发麻。

顾半夏把我这副瞬间的僵硬看得一清二楚。他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了然。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像耐心的猎手欣赏着陷入绝境的猎物挣扎时的绝望表情。唇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是纯粹的嘲弄和恶趣味。

“你……” 喉咙干得厉害,声音都带着涩。我强迫自己挤出点声音,尽管虚弱得像蚊子哼哼,“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 顾半夏低低地笑出声,笑声磁性却阴冷,“你说我怎么会关心一个……命硬的、小渔女的事情?”

他特意重咬了“命硬”那俩字,舌尖卷过牙齿,带着戏弄猫鼠的残忍快意。

“当然是有趣。” 他慢悠悠地,欣赏着我惨白的脸色,“看你蹦跶,看你在水里扑腾,溅起水花……” 他目光在我脸上巡弋,像是用眼神代替了手指,轻佻地拂过我的鼻尖、嘴唇,“看你能扑腾出多大的浪花,看你这网,能不能真兜住你想要的东西……挺有意思,对吧?” 最后一个反问尾音上扬,带着刻意的、虚伪的征询。

我的拳头在身侧无声地攥紧,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汗湿的掌心。愤怒像岩浆一样在冰冷的恐惧下面滚动、翻腾。他的恶趣味!他的猫耍耗子!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我,哪怕换了一辈子,我依旧被这些冷血的东西玩弄于股掌之间!上辈子被他们当垃圾一样踩在脚底碾碎的痛楚,混着当下被他言语玩弄的羞愤,烧得我脑门子嗡鸣,眼珠子都冒火。

“滚你大爷的有趣!” 我猛地抬头,那股豁出去的狠劲儿一下子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嗓子哑得像是破锣在敲,“老娘蹦跶挖泥巴也好,扑腾打鱼也罢,关你屁事!我这网子,” 我用力拍了拍自己胸口那件被汗水浸透、又脏又皱的廉价t恤衫,“就算稀得跟筛子似的,打上来的也是一颗颗汗珠子换的食儿!不像有些人,手爪子伸得比章鱼还长,只会扒拉别个碗里的骨头!”

我上前一步,梗着脖子,几乎撞到他身上,汗酸味混着我头发里的淡淡鱼腥气,和他身上那股冰荔枝混雪碧的高级香缠斗在一起。我死死瞪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顾半夏,有本事你就让你后院的狗来啃!看崩掉了谁的牙!想看我扑腾?行!老娘给你表演个大的!就怕溅起来的水花太大,把你那身人模狗样的西服,还有你那张假模假式的脸皮,” 我声音陡然拔高,尖得刺耳,“一起泼个稀!巴!烂!”

空气瞬间凝固了。

晨风吹过榕树叶子的沙沙声,远处小三轮的突突声,还有市场里刚开张的各种吆喝,统统模糊成了背景噪音。只有我和顾半夏之间这片空间,像是被冻在真空里,剑拔弩张的张力绷到了极限,下一秒就要断裂崩碎,溅出致命的碎片。

顾半夏脸上那种玩味的、笃定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冰冷,像一层寒霜瞬间覆盖了他精致的五官。那双桃花眼里的浮华假象退潮般散去,露出底下冻硬的黑礁石,冷硬、幽暗,毫无暖意,只有纯粹的审视和一丝……被彻底冒犯的凛冽杀机。

他眼睛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缝里射出利刃般的光。薄唇抿成一条锋利冷酷的直线。他没有动怒,没有咆哮,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波动都没有。但这种极致的冷,反而比暴怒更让人心底发寒。像被一条冬眠苏醒的毒蛇顶住了咽喉。

我刚骂完那一通破釜沉舟的话,那股血涌上头的蛮劲儿像被扎破的气球,嘶地一下泄了大半。后背瞬间又爬满了冷汗,黏糊糊的。完了,这话头怕是捅到马蜂窝了,还是合金钢做窝的那种蜂王!现在认怂还来得及吗?给他唱个征服?这王八蛋吃这套吗?

就在这时——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尖锐的、自带破锣属性的手机铃声,特别不知好歹、特别不合时宜地从我那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后兜里爆炸式地响了起来!声音突兀得像是在一片寂静的坟场里突然踹响了一挂鞭炮!

我惊得原地一跳,魂差点没给震出窍。

顾半夏眼里的冰渣子似乎也被这破锣噪音震得顿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转向我那个持续鬼吼鬼叫的手机。眼神微妙,带着一种被噪音污染了听觉的不悦,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被打断的烦躁?

我火烧屁股似的赶紧把屁股兜里那个随时可能被汗水泡短路的廉价手机掏出来。屏幕糊着油脂和灰尘的混合物,根本看不清来电号码,但那个独特的、蠢出天际的“海鸥嘎嘎叫”铃声是我给技术部总监林胖子专设的。这死胖子一般不打电话,一打准是服务器要炸锅!

顾不上还在和眼前这尊煞神对峙了,工作饭碗要紧!我手指头在油腻腻的屏幕上划拉了得有十下,才终于接通了这要命的电话。还没把手机贴到耳朵上,林胖子那能把听筒炸裂的、带着哭腔的绝望嚎叫就通过劣质扬声器喷薄而出:

“头儿!晚姐!姑奶奶!救命啊啊啊啊啊——!!”

那调门高的,旁边榕树上歇脚的两只麻雀都给惊得扑棱棱飞走了。连顾半夏都几不可察地微挑了下眉毛,显然也被这突然的噪音袭击弄得有点意外。

“吵你大爷!你报丧呢林大海?你老婆又被别人家狗叼跑了?火烧屁股了!” 我对着手机吼回去,声音压不住,也实在不想在顾半夏面前装蒜了。

“卧槽!比那严重多了十万倍!” 林胖子的声音抖得像寒风里的落叶,“咱们‘浪淘沙’App的共享单车调度数据池!它、它、它……它窜稀了!!!”

“啥玩意儿?”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数据池窜稀?“你他妈吃韭菜盒子噎着了?说人话!” 我眼角余光瞟见顾半夏居然还没走,还站在那里,双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这边,嘴角又挂起那点高深莫测的微笑了。淦!这副看猴戏的表情!

“调度乱了!全乱了!” 林胖子在那头嘶声力竭,“就在十五分钟前!后台监测显示,咱们覆盖全市所有‘浪淘沙’共享单车的自动寻车系统核心代码,突然出现了大规模的……呃,神经错乱!间歇性抽风!精准定位全踏马瞎了!”

他喘了口粗气,声音都带上绝望的哭腔了:“就刚才!十五分钟内,平台客服已经被愤怒市民打爆了!投诉电话超过一千个!投诉理由千奇百怪!有人说在市中心地铁站A口扫码解锁了一辆看上去很新的车,结果解锁后才发现车子在五十公里外的垃圾填埋场!导航都导不过去!有个用户更离谱,说刚扫开一辆车,骑出去没五米远,系统突然判定他违规乱停,直接扣了他五百块押金!那地方离系统判定他违规停放的位置还隔着一个解放公园呢!更糟心的是,公司那些自动出去‘收割’僵尸车的智能小电车现在也跟着发疯了,正满城乱窜,嗷嗷叫着去拖那些……那些正在被正常使用的新车!拖起来就走!好几个用户当场就发飙了,追着咱们的智能拖车骂街!服务器快被投诉挤炸了!用户数据库压力激增,每分钟几万条查询,再下去怕是要直接宕机躺尸了!!”

我头皮一阵阵发麻!眼前发黑!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像帕金森患者。完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浪淘沙”是我们科技公司初创阶段最核心、也是融资故事讲得最响的业务!它出问题,等于直接刨我们公司的根基!

这已经不是“服务器抽风”那么简单了!这就是整个“自动寻车系统”核心逻辑崩盘的节奏!数据链断了?算法被污染了?这根本不是普通的bug!绝对人为!精准打击!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冲着我们公司的核心心脏来的!

巨大的愤怒和危机感瞬间吞噬了刚才面对顾半夏的所有情绪。

“淦!等着!我马上到!” 我对着手机怒吼一声,直接掐断。

猛地抬起头,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射向顾半夏。他脸上那点玩味的笑容还没完全敛去,正好对上我燃烧的眼神。

“看戏看的挺爽是吧,顾老板?” 我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声音低哑凶狠,“你后院的狗腿子动作够快啊!爪子伸的够长!市场里的泥还没刨干净,就急着摸到我公司机房拔电源线了?”

我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把手里那根跟了我一个早上光会添乱的破跳绳用力摔在地上:“滚回去看好你家大门!告诉你背后那个挖坟掘墓的王八蛋——”

我猛地顿住,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里燃烧的不再是怒火,而是一种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疯狂:“有种,继续!老娘这次不但要把刀疤强这条脏爪子踩烂了!还要把他藏在下水道里的那窝臭虫,” 我死死盯着顾半夏冰冷的眼睛,一字一顿,“连!窝!端!”

说完,我甚至不再看他一眼,像是赶走一只围着嗡嗡叫的苍蝇。猛地转身,迈开腿就朝着公司方向狂奔,t恤背后那片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的湿布猎猎作响。

“哎!苏老板!新鲜出笼的小笼包!你上回说好吃的!给你留了……啊呀!”

路过我固定买早点的张记包子铺时,胡子拉碴的张老板正端着一蒸笼刚出锅、热气腾腾的白胖包子出来,扯着嗓子热情洋溢地朝我喊。话刚喊到一半,就被我一个亡命徒似的疾冲给吓得手一抖,蒸笼差点翻扣在地上。

“记账!” 我头也不回,只撂下两个字,像阵龙卷风刮过,人已经冲出去十几米远。顺手抄起旁边一个一次性塑料袋,在张老板还没反应过来的懵逼目光中,极其粗暴地把几个滚烫的大肉包囫囵个塞进去,鼓鼓囊囊地拎在手里,一路狂奔。

汗珠子甩得跟下雨似的,头发糊在脸上也顾不上扒拉。我脑子里只剩下林胖子那句声嘶力竭的“服务器要死给你看”。

顾半夏这混蛋刚才那副看好戏的表情还在我眼前晃悠!绝对跟他脱不了干系!这个混蛋!搅屎棍!

“呼哧——呼哧——”

冲进公司所在那栋破旧写字楼的大玻璃门时,肺管子火辣辣地疼。早上六点,公司前台没人值班,指纹门锁咔哒一声弹开,刺鼻的味儿就扑面砸来——一股浓郁到顶风能臭三里地的韭菜盒子味混着汗酸气、烟臭气,还有无数台电脑主机全功率运转发出的高频啸叫嗡嗡声!

整个开放式办公室跟刚刚被二踢脚炸过的鹌鹑窝似的。程序员们顶着鸟窝头、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表情呆滞又绝望。键盘被噼里啪啦按得震天响,屏幕上各种密密麻麻的代码窗口疯狂闪烁,红的警报、黄的警告、蓝的错误提示…看得人眼花缭乱。

“来了来了!头儿来了!”

“晚姐!”

“老大!救命啊!”

此起彼伏带着哭腔的嚎叫瞬间把我围住。

林大海,我的技术部总监,一个名副其实的胖子,脸上的肉都愁得往下垮,两个硕大的眼袋乌青发亮,活像被人揍了两拳。他连滚带爬地从他那个堆满了可乐罐和方便面桶的工位冲到我面前,手里举着块屏幕都碎成蜘蛛网的平板,手抖得像筛糠。

“头儿!你看!你看这玩意儿!” 他把平板往我眼前塞,声音都在劈叉,“就这个东西!核心算法池里这个‘神经元自平衡调控算法’的分支,它……它就跟吃了跳跳糖喝多了快乐水似的,疯了!”

我一把夺过平板,屏幕脏得看不清。旁边立刻有人很有眼力见地递过来一张湿巾。我把平板像擦出土文物似的狠狠抹了几下,凑近细看。

平板上显示的是一个极为复杂的三维可视化网络图。无数代表算法节点和数据流向的蓝色光点、纤细光丝原本应该像精密编织的神经网一样流畅运转。但现在,整个网络图一片狼藉!大量的节点正发出刺眼的红色告警光芒,像被污染了的脓疮在跳动。原本井然有序的光丝现在扭曲断裂,到处乱窜,如同无数条打结的、疯狂抽搐的毒蛇!

“监控显示,入侵的时间点非常集中,就砸在凌晨那个用户活跃度最低的低谷期窗口,” 林胖子凑在我耳边急促地低吼,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对方手法太他妈刁钻了!不是强攻防火墙!是在我们那个核心调控算法的‘学习逻辑回路’里埋了根倒刺!就跟往你大脑里扎了根毒针似的!它平时不发作,就潜伏着!一旦监测到特定类型的核心指令频繁调用——比如我们昨晚十一点大规模投放的‘周末免费骑行活动’指令——这根倒刺就像延时引信一样被触发了!”

胖子指着可视化图上几个不断闪着血红色“error”标记的关键节点:“看这儿!还有这儿!这根倒刺触发的瞬间,直接把这几块核心区域的数据流向给拧成了麻花!就像有人把你脑子里的神经元联系直接给拔断了十几根!整个反馈机制错乱!寻车算法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了!它以为自己在西苑公园巡逻呢,实际上控制指令已经飞去了城东垃圾场!服务器负载像坐了火箭一样直冲天灵盖!用户数据库每秒几万条无效错误查询砸过来,再这么下去不出一个小时,必——躺——!”

他最后那个“躺”字几乎是惨叫出声。服务器一旦真躺了,别说用户骂娘,前期烧掉的钱和辛苦攒下的数据口碑,全得付之东流!那就是个无底深渊的窟窿!

一股寒意夹杂着怒意直冲天灵盖,烧得我眼睛发红。手指猛地攥紧,手心里被汗水浸透的包子塑料袋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啦声,几滴滚烫的油渍溅出来烫在手背上也浑然不觉。又是这种阴毒的、专往七寸上戳的黑手!和上辈子捣毁我核心项目如出一辙的狠辣风格!

“顾半夏……刀疤强……倒刺……” 我脑子里飞快地串联着清晨菜市场那一幕和眼前这火烧眉毛的乱象。

“头儿!必须手动干预!把这几根该死的神经线给它先拔了!暂时稳住系统不被挤爆!” 胖子急得脸都白了,“可这拔线就是动手术!风险巨高!一旦拔歪一点,搞不好算法回路彻底紊乱,整个‘浪淘沙’的智能调度系统可能就……就半身不遂了!而且我们现在人手根本不够!修复数据流需要顶级老中医级的手艺!老陈他们组都两天没合眼,现在眼神都是直的!”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一股混杂着韭菜味儿的油香直冲鼻腔,反而把我脑子里的杂念强行排空了些。“人手不够?”

我环视一圈,目光扫过那些熬得双目血红、眼神麻木呆滞的程序猿们,像扫描一群随时会倒毙的僵尸。最后,视线钉在胖子那张惨白的油脸上。

“你,” 我吐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林大海,主刀拔线!挑关键节点下刀,能断几根先断几根!止血为主!管不了会不会留后遗症了,先让服务器别咽气!”

“我……” 胖子腿都软了,“头儿!我不行啊!我手抖……”

“不行也得上!” 我打断他,“出了事老娘顶着!现在,还有谁,” 我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所有不敢与我对视的疲倦面孔,“精神暂时还像个人样的?”

短暂的沉默。

角落里一个瘦高个,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但眼神还算有点光的技术宅小姜怯生生地举起手,弱弱地说:“头儿……我……我刚来的时候灌了两瓶红牛……现在还能顶……大概……”

“好!就是你了!” 我一指他,“立刻去找昨晚更新的活动数据源!把那个‘周末免费’的核心触发指令路径,给我反推出来!它被调用了多少次?具体触发的参数结构?里面是不是裹着脏东西?快!”

小姜像被鞭子抽了一下,立刻扑回自己电脑前。

“其他人!” 我看着剩下那些摇摇欲坠的程序猿们,“把你们工位上能找到的所有刺激性垃圾食品都给老子翻出来!可乐!薯片!红牛!咖啡!越垃圾越顶饱的越好!堆到林大海的操作位旁边!让他当糖豆往嘴里塞!吊着他那口气!都给我支棱起来!服务器没躺平之前,谁也不准趴下!”

指令噼里啪啦砸下去,如同给这间即将瘫痪的危房打了强心剂。刚才还一片死寂的办公室里,瞬间重新被杂乱的敲击键盘声和“啪嚓”“嘶啦”撕包装袋的噪音填满。林大海被几个眼神浑浊的哥们强行架到他那台配置最高的工作站前,面前堆满了碳酸饮料和薯片虾条,他脸上视死如归的表情仿佛不是要去拔服务器的神经线,而是要上手术台给自己开膛破肚。

我走到自己的独立小隔间门口,没进去。背靠着冰冷的玻璃隔断板,缓缓坐到了地上。瓷砖冰凉,隔着薄薄的裤子刺激着皮肤。

手里那袋温吞的、油腻腻的包子还捏着。

拆开袋子,一个白白胖胖的大肉包,散发着面香和葱油肉汁的气味。狠狠地咬了一口。滚烫的油脂和肉馅在口腔里爆开,烫得舌尖发麻。咸香的滋味混合着一丝微甜的葱姜味道。我用力咀嚼着,腮帮子高高鼓起,像是在咀嚼仇恨本身。

顾半夏那张看戏的脸在眼前晃。

刀疤强模糊凶狠的样子在闪。

还有那个藏在暗处、编织倒刺的黑手……

“想玩死我?” 混合着肉香的热气呼出,我看着忙碌嘈杂、人人带伤的办公室,一股子又腥又硬的狠劲儿在滚烫的肉馅里重新冲上喉咙口,“老娘倒要看看,谁先把谁熬成干了!”

用力咽下最后一口包子。

晚上九点多,窗外早就黑透了,写字楼里稀稀拉拉亮着灯,像个巨大的电路板。我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架子,又酸又沉,一步都不想挪。林胖子瘫在他那把都快包了浆的人体工学椅上,四仰八叉地睡死了过去,呼噜打得震天响,脸上还沾着一片没撕干净的薯片袋子。其他程序猿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鼾声此起彼伏,偶尔夹杂几声梦话,全是骂骂咧咧的命令行代码。

服务器总算没真“死透”,被我们硬是靠着透支寿命、暴力拔掉了几个关键病灶后给吊住了半条命。用户骂归骂,App至少还能用,不至于彻底宕机玩完。

这一仗,惨胜,像刚从泥潭里滚了一圈爬出来,全身是腥臭的泥浆子,但好歹没被淹死。

肚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火烧火燎地疼。脑子里全是浆糊,急需高热量的垃圾食物来塞满,不然我怀疑自己下一秒能昏过去。

目标明确:夜市!

写字楼后面隔两条街,就是一条被附近居民称为“堕落一条街”的夜市。空气常年混杂着烧烤浓烟、劣质香水、还有汗液和垃圾混合的味道。劣质的LEd灯牌五颜六色闪着光,把各种小吃摊照得油光锃亮。油锅滋啦滋啦狂响,铁板鱿鱼的烟熏味、烤冷面的酱料味、炸臭豆腐的独特“芬芳”……各种强烈的气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复杂又莫名让人垂涎的“烟火气”。人挤着人,汗流浃背,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油烟的爆裂声、音响里放的土嗨dJ舞曲……全都搅成一锅滚烫的浓汤,糊在脸上。

我像颗子弹一样扎进这片嘈杂。眼睛跟扫描仪似的掠过一个个摊位,专盯那些油腻发亮、能短时间给人注入生命能量(或者直接堵死血管)的东西。热狗?太慢!烤面筋?不够油!最后视线锁定在一家生意火爆的臭豆腐摊位上。

“老板!大份!加辣!麻溜点!” 我哑着嗓子吼了一声,感觉喉咙都磨砂了。

老板是个黑瘦矮小的中年人,动作快得跟上了发条,油锅里捞出炸得金黄的豆腐块,唰唰几刀划开,淋上黑红的酱料撒上辣椒香菜末儿……那份量大得吓人,看着就噎人。

端过臭豆腐,滚烫的竹签差点烫到手。那股混合着臭味、酱香、辣味的强烈气息瞬间冲入鼻腔。饥饿感占据了高地。我也顾不上烫了,更顾不上形象,直接蹲在摊子旁边,靠着油腻腻的墙壁,一口一个,吃得又快又急。热乎乎的豆腐和刺激的辣酱顺着喉咙往下滑,胃里瞬间得到安抚的舒坦,差点让我呻吟出声。

吃了没几块,那种被什么东西冷冷盯着的感觉,又来了。

不像早晨榕树底下那么隐晦,这一次的敌意,带着冰渣子般的尖锐和实体感,毫不掩饰,像锋利的针尖抵在后颈皮肤上。

我攥着竹签的手指猛地收紧,动作顿住。

缓缓地、不着痕迹地侧过头,借着臭豆腐摊那盏晃瞎眼的黄色LEd灯光线朝身后望去。斜对角约莫十几米开外,一个卖廉价塑料玩具的地摊后面,挤挤挨挨的人流里,站着一个光头大汉,穿着紧身的黑色t恤,短袖底下露出的胳膊上肌肉虬结,一道深红色的、扭曲狰狞像巨型蜈蚣一样的刀疤从左手手背一直延伸爬过手腕,消失在上臂的袖管里。那张脸,方正、凶戾,眉毛粗黑稀疏,一道明显的旧伤疤斜斜划过左边的眉骨,留下凹陷的痕迹,更添凶相。一双三角眼,冰冷地、像淬了毒汁的针,穿过闹嚷的人群,准确无误地钉在我身上!

刀疤强!

果然,还是来了!

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攥了一下,随即又猛地被愤怒填满,烧得滚烫!刚被顾半夏恶心完,接着熬了十几个钟头差点把命搭在公司服务器上,现在胃里刚塞了点救命的食儿,这条沾着腥味的狗腿子就迫不及待蹦出来咬人了?真当我苏晚是泥巴捏的,随便搓圆捏扁?

我低下头,像什么都没发现似的,大口扒拉着盒子里剩下的几块臭豆腐。脑子里的cpU开始高速运转,计算着下一步:转身就跑?怂!当没看见?不可能!刀疤强既然敢这么亮相当门神杵这儿,说明他认准了!或者,他身后那个见不得光的主子,就是想试探我的反应!

咽下最后一口滚烫的油炸豆腐,辣椒酱呛得我眼眶发热,舌尖火辣辣的。

我猛地站起身!

手里那个油腻的、沾满了酱料的臭豆腐纸碗被我像掷铁饼一样,攒足了全身的力气,照着十几米外刀疤强那张横肉堆积、疤脸狰狞的脸,狠狠地砸了过去!

带着辣椒油的纸碗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但迅疾的抛物线。

夜市喧嚣的噪音有了一瞬间奇异的凝滞。

刀疤强显然也没料到这出。他那双恶毒的三角眼愕然地瞪圆了几分,大概以为我会怂,会跑,或者强装镇定?没想到迎面飞来的是一碗剩饭底!

高手过招,他这点错愕足够了!

碗砸过去的同时,我没像电视里那样傻站着喊“老娘跟你拼了”,而是身体猛地绷紧,如同启动的猎豹,朝着与砸碗方向相反的夜市另一个出口,玩命地发足狂奔!

刀疤强反应也快得惊人!眼看着那肮脏的玩意儿就要糊到他脸上,他猛地一偏头,碗擦着他光秃秃的后脑勺飞过,“啪叽”砸在后面那个玩具摊堆满廉价发光小喇叭和塑料球的货架子上,留下一片油污狼藉。

“操你妈的臭婊子!” 刀疤强怒吼出声,脸上的横肉气得都在抖动。他根本没在意身后摊主心疼的叫骂,那双淬毒的三角眼已经像精准的追踪器死死锁定了正在人群中疯狂左冲右突的我。他那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子蛮牛般的破坏力,如同一辆失控的小型坦克,凶狠地撞开挡路的人群,带翻了好几个小摊的货物,在一片混乱的叫骂声中,咆哮着追了上来!

“让开!都他妈给老子滚开!” 刀疤强一边撞一边嚎叫,手臂上那条蜈蚣疤随着他的动作狰狞地扭动。

我根本不敢回头,只听见身后那穷追不舍的沉重脚步声、他粗重的喘息和那些被撞翻摊主的怒骂哭嚎混在一起,像一首催命的追魂曲。

肾上腺素飙升!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双腿机械地飞速交替,踩在油腻肮脏的地砖上。

前面就是夜市的西出口!只要冲出去,外面是相对空旷的马路和人行道!

眼看出口在望,冲出去就有生路!

就在这节骨眼上——

“滋啦——砰!”

斜刺里,一辆用来搬货的电动三轮板车大概是没停稳当,被旁边拥挤的人流一撞,晃晃悠悠就朝着冲来的方向翻倒!一箱子装满廉价玻璃饮料瓶的货箱从板上滑落!劈里啪啦!摔了个粉身碎骨!

玻璃碎渣瞬间铺满了出口窄窄的一小片空地!

该死!

强行冲过去?脚底板立刻变血筛子!

速度骤然停顿!

这不到一秒的迟滞!

身后那股恶风已经追到!

刀疤强那庞大、散发着汗臭和凶戾的身体携带着摧枯拉朽的冲撞力量,凶狠地撞了上来!一只粗壮得如同钢筋般的恐怖手臂,带着能捏碎石块的力量,猛地从后面箍向我的脖颈!

完了!

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心脏!

下一秒——

“嗤啦!”

一道刺耳的、布料被硬生生撕裂开的噪音!

刀疤强那只本该死死卡住我脖子的铁臂,只来得及擦过我胸前的衣服!一股强大的拉扯力瞬间传来!我整个人被一股不属于他的、带着一种奇异兰花冷香的力道猛地横向一扯!

蹬蹬蹬!我踉跄着朝侧边急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上了一个油腻腻、散发着铁板鱿鱼酱汁气味的摊车支架!

眼前金星乱冒!

只看到一个身影像是凭空从旁边那个卖炸串的油锅旁冒出来,快得像道残影!

那人几乎是擦着刀疤强的手臂掠过,一只手极其精准、如同闪电般擒住了刀疤强那布满肌肉的粗壮手腕!力量大得惊人,竟硬生生将那还在前冲的庞大身躯掰得一顿!另一只手捏拳,指缝间寒光一闪——竟然是一把用来撬电瓶螺丝的锋利改锥!

那锥尖带着凝聚成一点的寒光,没有半分犹豫,如同毒蛇的獠牙,照着刀疤强那只爬满红色蜈蚣疤的小臂肘关节内侧——那个神经、血管最密集最脆弱的三角区域——狠狠地刺了下去!

稳!准!狠!直奔致残!

“呃啊——!”

刀疤强惨嚎出声!整个身体像被电击般剧烈抽搐!剧痛和下意识的自保让他那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后弹开!

攥着我领子的那股巨大的撕扯力瞬间消失。

我扶着咯吱作响的铁板鱿鱼摊车支架,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都是灼热的铁锈味,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去——

挡在我面前的,是个背影。

个子不高,穿着沾满油污的蓝色工装连体裤,衣袖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线条紧实流畅的小臂。手臂上贴着一个歪歪扭扭、画着鱿鱼图案的布贴。头发乱糟糟地扎在脑后,散乱的黑发中掺杂着几缕略显枯槁的灰白。

是顾半夏那个神秘得跟影子一样的司机!上次在巷子口,他沉默地靠着车抽烟,就是这身装扮!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只记得胖子背地里偷偷叫他“老默”!

老默?!

他……他怎么会在这儿?在夜市当炸鱿鱼的?!

那改锥深深扎进刀疤强手臂三角区域,没进去一小截。随着刀疤强吃痛猛地抽手后撤的动作,锥尖带出一串血珠,在浑浊的夜市灯光下拉长成几道刺目的红线。

老默根本没追击。他甚至连身子都没晃动一下,稳得像块钉在地里的礁石。那握着改锥的手还保持着下刺的姿势,微微倾斜,尖端一滴鲜红的血液“吧嗒”一声,砸在油腻发亮的地砖上。

他那只手,指节粗大,掌心布满厚厚的硬茧和深浅不一的划痕。尤其食指和中指,靠近指关节处有几道明显的凸起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反复割伤又愈合形成的。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司机或者小摊贩该有的手!这他妈是真正沾过血、握过凶器的“工具手”!

夜市西出口这狭窄的通道,此刻被一地狼藉的玻璃渣、打翻的货品、被吓懵的行人和这两个对峙的煞神塞得满满当当。空气凝滞得像块冷铁。

刀疤强捂住自己汩汩冒血的小臂,那张凶戾的脸因为剧痛和暴怒扭曲得更加可怖,像揉皱的脏抹布。他死死盯着老默,三角眼里的毒火几乎要喷出来,还混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忌惮。他似乎想放狠话,可喉咙里挤出的全是野兽受伤般的低沉喘息。

老默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把那根沾血的改锥在工装裤的裤缝上随意蹭了蹭,动作带着一种对血液的漠然。然后,他那只布满硬茧和伤痕的手突然朝后一伸,精准地抓住了……我左边鼓囊囊的衣襟!位置正是刚才差点被刀疤强撕烂的那一小片。

我还没反应过来那粗糙的触感是什么玩意,一股绝大的力道就从那只手上传来!

“嗤啦——!”

第二声极其响亮的布料撕裂声炸开在死寂的空气里!

我刚才差点被刀疤强勒死,前胸衣领本来就被撕得松垮,现在被老默这一下蛮横无比地撕扯,直接像是纸糊的灯笼被捅了个窟窿!左边胸口上方一大片布料被生生撕裂拽开!

凉飕飕的空气猛地灌进来!

我懵了,彻彻底底懵了!脑子一片空白!

所有人也都懵了!包括还捂着胳膊喘粗气的刀疤强!

搞什么鬼?!刚打完架就撕人姑娘衣服?你他妈帮人是假,耍流氓才是真?!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暴怒差点把我理智冲垮!攥紧的拳头指甲都要嵌进肉里!

然而,老默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止。他极其粗暴地一把将我往前扯!我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他扯得一个趔趄,脚下一滑,差点踩上玻璃碴子。踉跄着被他拉到和他并肩的位置。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那只撕裂了我衣襟的手,此刻竟然无比精准地探了进去!不是撕开后剩下的那块破布,而是直接伸进了我里面另一层……那件被汗水泡发、黏在皮肤上、沾着汗臭和刚才打斗沾染的灰尘、质地粗糙无比、甚至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的……

我藏在里面的……

保安制服?!

这衣服是……当初在公司混饭时,保安室老王头搬家嫌累赘,硬是塞给我的“破烂”。料子厚实,压秤,还自带一股樟脑球混着尘土的怪味儿,在公司混日子时冬天当棉袄内胆裹在棉服里偷偷穿过几次取暖……后来……后来好像是被我塞在一个装海鲜的破编织袋最底层当防震垫……用来垫我那些刚捞出来湿漉漉、还蹦跶的珍贵鱼种,隔绝一点颠簸带来的损伤?

它怎么会……它怎么会穿在我身上?!今天在公司熬完通宵太累太累,下班时冷得哆嗦,鬼使神差地把塞在椅子底下那个装垃圾文件的编织袋里垫底的、皱巴巴硬邦邦的保安服捞出来裹身上保暖?还他娘的穿到了现在?!

老默那只粗粝如砂纸的手没有半分犹豫,穿过我那件被撕开豁口的外层t恤,准确地抓住了我里面这件深蓝色保安服的肩章位置!猛地一扯!连同我一起被扯得像根被狂风抽打的芦苇杆!差点当场摔个狗啃泥!

紧接着,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条状物被他那只手以快如鬼魅般的速度,塞进了我因为保安服被大力拉扯而露出的一截锁骨下方的空隙里!

动作粗暴直接!硬塞!

那玩意儿硌得我锁骨下缘生疼!形状……像一个……

警哨?!

金属冰冷的触感和被硬塞的剧痛让我瞬间清醒!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

被撕裂的外衣前襟搭拉着,露出里面深蓝色(或者说已经洗得灰白发蓝)的保安服破烂的肩章。老默塞进来的东西正好卡在保安服领口纽扣被扯崩后露出的一点皮肤上。

那东西银白色的冷光在夜市迷离的灯光下闪了一下。根本不是警哨!它比警哨扁平,形状更像……一张被卷得很紧的公交卡套?金属质地,边缘锋利冰冷。

然后,老默那只骨节狰狞、布满疤痕的手猛地抬了起来。

不是指向我,也不是指向刀疤强。

那只手带着一种铁铸般的稳定,食指如同标枪,猛地斜向上方一指!

指向了夜市入口那熙熙攘攘、涌动着无数人头、油烟弥漫、如同巨大浑浊沼泽的另一头!

“——盯紧!”

一个沙哑得像是喉咙被砂石磨砺过的、撕裂般的嗓音,猝然炸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所有喧嚣、直刺神经末梢的力量!

他的手指所向,那片人海之中,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漩涡中心!

我顺着那指尖看过去!

视线越过拥挤混乱的人群,越过翻滚着油烟的各种摊位——

在人潮涌动的另一端,靠近夜市主入口灯火稍微明亮些的地方,一个售卖廉价塑料发夹和发圈的、撑着小伞的小摊车旁,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影。

身形修长,穿着一件看起来低调却异常合体的深灰色薄风衣,身姿挺拔得像一棵孤绝的松,却完美地融入这片烟火缭乱之中。夜市入口明亮的灯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个清晰的侧影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清晰冷峻。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极具穿透力的一指,又或许根本就是他一直在注视着这场冲突的尾声。

他微微侧过一点点头。

那双在光线下映出冰冷侧光的眼睛,隔着几十米的人流,隔着呛人的油烟雾气,隔着震耳欲聋的各种噪音,遥遥地望了过来。

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

目光锐利,沉静,漠然。

如同冰面下的蛇,无声地锁定了目标,耐心地等待着水面沸腾的时机。

顾!半!夏!

“嗡——”

脑子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他在这里!他竟然亲自在这里!就在刚才那场混乱的边缘!像个坐在包厢里欣赏着斗兽戏的冷血看客!

老默塞给我的硬东西硌在锁骨下皮肤上,冰冷刺骨。

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冰冷大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夜市嘈杂的声浪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动的咚咚声,混着刀疤强捂住伤口的低沉痛哼。

老默那根带着硝烟味的手指,依旧钢钉般指向几十米开外人群中的顾半夏。眼神浑浊,却透着一股看透皮相的漠然和……提醒?

顾半夏站在灯火阑珊处,夜风吹动他风衣的下摆。他没有更多动作,甚至那微微侧头的角度都没有改变。隔着熙攘人流与烟火迷障,他冰冷注视的目光,像探针刺穿了这片凝滞的空气。

刀疤强按着汩汩流血的手臂,三角眼里的凶毒不减,但更多了几分对老默这个硬骨头的忌惮和突然出现的、更强大存在的本能恐惧。他那肌肉虬结的身躯微微佝偻下来,像是感受到了顶级掠食者释放的无形威压,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向阴影里退了一步。

他妈的……又是这种被当成案板上肉的感觉!先是刀疤强这条恶犬,紧接着顾半夏这条盘踞在暗处的毒蛇!他们层层递进着扑上来!

我甚至顾不上去想老默这个“炸鱿鱼司机”为何出手相助还看穿了我裹在破保安服下的狼狈。胸口保安服衣襟被粗暴撕开的豁口冷飕飕地灌着风,那金属片硌着我的皮肉,又冷又痛。

顾半夏的眼神似乎在我胸前那片凌乱的狼藉上停留了一瞬。

隔着几十米的油烟和喧嚣,我仿佛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目光里的嘲弄——像一把淬了冰的锉刀,缓慢地刮过我还沾着臭豆腐酱料的手指、汗湿贴在额角的乱发、被撕开的衣襟和那件滑稽又可怜的保安服……

他看到了。我的惊惶,我的狼狈,我的困兽犹斗,甚至是我试图用一件破烂保安服包裹的、摇摇欲坠的、不堪一击的尊严。

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然后,极其缓慢地,顾半夏那张轮廓冷峻的脸上,唇角勾了起来。

一个弧度。

冰冷、锋利、带着掌控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味盎然。

他在笑。

仿佛在说:小渔女,你这身蛮劲儿,除了跳跳绳和对服务器撞得头破血流,就只能用来撕烂这点儿本就不剩多少的破布片吗?这场戏,真真值得我一瓶好酒。

无尽的怒火混着冰水一般的寒意再次冲刷过脊梁。那股熟悉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戾冲动又在血管里奔涌沸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我把牙关咬得咯吱作响,喉头全是血腥味。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疼来压制那股翻涌的杀意。视线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从那束冰冷的注视中抽离!

就在我强行拧开视线、呼吸急促得快要换不上气的瞬间——

眼角余光所及,夜市靠近入口更亮堂的区域边缘,那辆停在一大片阴影里的、低调得近乎隐形、线条却利落得透出昂贵底子的黑色迈巴赫,无声无息地往阴影深处滑动了几寸,像蛰伏的巨兽悄然合上了眼睑。

而几乎是同一刹那——

几十米外,顾半夏微微侧过头的身影,像被按下了后退键,极其流畅地、不紧不慢地,彻底隐入身后那片被霓虹灯牌切割得光怪陆离的斑斓光影之中。如同一滴墨水融入深海,了无痕迹。

连带着他那道能冻僵人骨髓的视线,也仿佛被骤然掐断。

走了?

我胸口那块硬冷的金属硌得我更疼了。

空气里那股让人窒息的沉重张力似乎随着他的消失而缓缓抽去。可刚才那双冰冷的眼睛和那个冷酷唇角上扬的弧度,却像是刻进了视网膜,灼得眼球生疼。

四周的喧嚣——摊主的叫卖、油锅的爆响、行人的说话声——像从水底重新涌了上来,包裹着我,显得格外聒噪刺耳。

刀疤强早就趁着这诡异的对峙空档,连滚带爬地撞开几个傻在当场的路人,捂着他那条血流如注的胳膊,魁梧的身影眨眼就消失在夜市另一端更深的黑暗里,只留下地上一串扎眼的猩红血点。跑得比野狗还快!

堵在出口附近的人们被这一连串电光火石的交锋彻底吓懵了,此刻才开始后怕地骚动起来,不少人捂着嘴指指点点地往后退。那个被刀疤强撞翻、打碎了一箱子廉价玻璃饮料瓶的摊主,这时才爆发出痛心疾首的嚎哭:“我的货……我的货啊……”

一片混乱狼藉。夜市依旧是那个烟火气呛人的夜市。刚才那刀光血影的一幕幕,快得像一场荒诞不经、用力过猛的噩梦。

只有我的胸口,那被老默塞进来的冰凉硬物还在锲而不舍地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真实的、冰冷的、充满了恶意算计的——绝不是梦。

老默。人呢?

我刚意识到这点,立刻扭头看向旁边那个油腻腻的铁板鱿鱼摊车。

摊位后面空荡荡的!

只有残留着余温的铁板、滋滋作响的油渍、几串半熟不熟发蔫的鱿鱼须……还有空气里尚未散尽的酱料气味。那抹蓝灰色的工装身影,那个沉默得像块礁石的老默,不知何时已经如同蒸汽般悄然消失了。像是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只有我衣襟被撕裂的地方,冷风灌进来,吹得破布片摇晃,露出里面那件可笑的、沾着臭豆腐酱汁的破旧保安服,肩章线头都崩开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结束得更快。快到我甚至来不及愤怒,来不及恐惧,来不及细想。

夜市的烟火气呛人,熏得我眼睛发酸。胸口那块冰冷硌人的东西存在感越来越强,像贴在皮肤上的一块寒冰。我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在撕破的外衣和保安服领口之间摸索。

摸到那东西的边缘。

入手沉甸甸的,冰得像刚从冷柜里拿出来。金属质感,棱角分明。费了点劲,才把它从滚烫皮肤和硬邦邦衣料的缝隙里抠出来。

借着旁边臭豆腐摊那盏晃瞎眼的黄光看过去。

这玩意儿……根本不是警哨,也不是公交卡套。

它大概有两根并排的手指那么宽窄,薄薄一片。银白色,不知道什么金属,但绝对够硬够沉。一面光秃秃的,只有中间一道清晰的凹槽。翻过来……

手指摸上去,触感明显不一样。

是蚀刻上去的图案。线条复杂又尖锐,透着某种怪异又狠厉的……风格。那图案被油烟和脏污的手指摸着,显得格外冰冷清晰。

像是一条极度扭曲的蛇。

又像是一截被刻意拗断的、不规则的锯齿状骨头。

诡异。冰冷。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息。仿佛是某种黑暗烙印,被强行塞进了我的命运齿轮里。

“操!”

我把这玩意儿狠狠攥进手心,金属冰冷的棱角硌得掌骨生疼。

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分不清是怒,是恨,还是一天之内被接连算计、当猴耍、差点连底裤都输光后的极致疲惫。

这滩浑水,比想象的更深、更毒。

我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空气里混杂的油烟、劣质香水、汗馊味和臭豆腐那独特的气味搅成一团,堵在喉咙口。

夜市依旧热闹得让人头昏脑涨。没有人多看一眼一个蹲在翻倒铁板鱿鱼摊旁、衣衫不整还握着个诡异小金属片、一身狼狈得像刚和人打完野架的年轻女人。

我攥着那个冰寒彻骨的金属片,咬着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撑着旁边油腻的铁板支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脚踩过地上的玻璃碎渣和酱料污渍,踉跄着,一步一拐地走出这混乱的出口,把自己扔进外面更深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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