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砸在背上，云逸尘没动。
他整个人像块铁砧，死死压在最底下，肩胛骨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木头裂开，疼得他眼前一黑。可他还是撑着，把慕容雪护在怀里，头也不敢抬。苏清绾滚落在侧，手肘擦破了皮，血混着尘灰往下淌。楚寒翻了两圈，撞在石壁上，咳出一口血，立马爬起来往他们这边扑。
“还活着？”他哑着嗓子问。
云逸尘没理他，只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慕容雪。她脸色惨白，嘴唇发青，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可还好，心跳还在。
“她没死。”他终于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
苏清绾爬过来，手指搭上慕容雪的脉门，眉头一跳：“毒血在倒流，经脉断得七七八八，火灵之力快散了。”
“能活就行。”楚寒抹了把嘴角的血，环顾四周，“这鬼地方是哪儿？”
这才抬头。
底下是个圆形石坑，直径几十丈，四面石壁光滑如镜，看不出人工还是天然。八根青石柱子围着中央一圈，呈八卦方位排开，柱身刻满扭曲符文，像是蛇缠着骨头爬上去的痕迹。地上一层薄青光浮动，像是水，却踩不湿鞋。
云逸尘想动，刚一抬肩，整条右臂直接发麻，软得抬不起来。
“肩断了。”他说得跟喝水一样平常。
苏清绾皱眉：“你拿自己当垫背的？”
“不然呢？”他冷笑，“让她摔死？”
话音未落，最近那根石柱突然“嗡”地一震。
青光暴涨，符文离柱而起，悬在空中，像一把把看不见的刀，贴着地面横扫过来。
“低头！”楚寒一把扑倒苏清绾。
刀光掠过，石屑飞溅。云逸尘抱着慕容雪就地一滚，左肩重重磕在石柱基座上，疼得他咬牙切齿。可就在这时，慕容雪突然抽了口气，右肩“嗤”地喷出一道血线。
那血不是鲜红，是黑里透紫，带着一股腐腥味。
血珠溅在石柱符文上，发出“滋”的一声，像油泼热锅。
符文居然开始融化。
“等等。”苏清绾眼神一亮，“这血……有毒？”
“废话。”楚寒啐了口血沫，“她从小泡毒药缸里长大的，血比蛇胆还烈。”
“可这禁制……”苏清绾盯着那被腐蚀的符文，“是用毒术刻的！这些符文波动频率，跟我家失传的‘蚀骨阴篆’一模一样——靠毒素反向激活，再以血为引，才能触发杀阵！”
云逸尘眯眼：“所以，她的血能破阵？”
“不止。”苏清绾迅速抽出三根银针，扎进慕容雪肩井、曲池，“她的毒血和符文同频，等于钥匙。我逼点血出来，喷在柱子上试试。”
“你当她是水壶？”楚寒皱眉，“她都快断气了，你还放血？”
“不放，咱们全得死。”苏清绾针尖一挑，黑血顺着银针导流，喷向最近一根石柱。
血雾撞上符文，轰地一声，青光剧烈晃动。
石柱“咔”地裂了道缝。
其余七根柱子同时震动，符文全数离体，化作八道青色刀罡，从四面八方绞杀而来。
“糟了！”楚寒抽出短刀，横身挡在苏清绾前面。
刀罡掠过，他手臂划开一道口子，血还没滴地，就被青光吸走，融入符文。
“它吃血！”苏清绾惊道，“活人血也能激活！”
云逸尘咬牙，单手抱起慕容雪往中央退：“别让血落地！这阵靠血运转，谁出血谁死！”
楚寒捂着伤口，踉跄后撤：“那你刚才还让她放血？”
“她的毒血能破，你们的血只能喂阵。”苏清绾冷着脸，“别废话，控血！”
三人背靠背缩在中央，八根石柱青光连成环，符文如刀轮旋转，越转越快。空气中传来“嗡嗡”声，像是千万只毒蜂在耳边盘旋。
云逸尘低头看慕容雪，她眼皮轻颤，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别说话。”他按住她手，“省点力气。”
她没应，手却微微抬起，指尖蹭到他颈侧那道还没愈合的伤痕。
血又渗出来了。
一滴，落在她手背上。
她瞳孔猛地一缩。
“躲！”她突然嘶喊。
云逸尘本能侧身。
那滴血刚落地，青光立刻如蛇般缠上来，顺着血迹爬向慕容雪的手腕。她抬手就想甩，可晚了——青光“噗”地钻进她掌心，整条右臂瞬间发黑。
“糟！”苏清绾一针扎进她手心，逼出黑血。
可就这一瞬耽搁，八根石柱同时炸裂。
轰——！
地动山摇。
中央地面裂开一道巨缝，青光如潮水般退去，涌向地底。紧接着，一股狂风从裂缝中冲出，卷着碎石砂砾，打得人脸生疼。
风中传来龙吟。
不是吼，是吟。低沉，悠远，像是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古物在说话。
裂缝里，一只龙爪先探了出来。
青鳞覆体，爪尖泛着幽光，一搭上地面，石板立刻龟裂。接着是头，龙首昂起，双目如两盏青灯，直勾勾盯着云逸尘。
不是实体。
是影。
青龙虚影从地底缓缓升起，盘踞半空，龙尾扫过石柱残骸，碎石如雨崩落。它没张嘴，可云逸尘耳边却响起声音：
“持剑者，你可敢直视本源？”
声音不响，却像锤子砸进脑子里。
楚寒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苏清绾扶着慕容雪，两人脸色发白，像是被抽了魂。
云逸尘站着。
他右肩断了，左臂抱着人，脖子上有伤，身上全是血。可他站着，抬头看着那龙眼。
“不敢。”他说。
全场一静。
龙影微微一滞。
“我不敢。”云逸尘重复，“我不敢闭眼，不敢后退，不敢放下她。但我更不敢骗你——我不懂你问的‘本源’是什么。”
龙影不动。
“我只知道，我爹死在毒火里，我娘被钉在城门上三天三夜，我师兄为了护我，被人活剥了皮。我练剑，不是为了什么大道，是为了砍下仇人的头。”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
“可现在，我怀里这个人，差点为了救我死掉。她不是我亲人，不是我师门，她只是……不想看我死。”
龙影依旧盯着他。
“你要考我？”云逸尘冷笑，“那就来。砍我，烧我，挖我心都行。但我告诉你——只要我还站着，就不会把她放下。”
话音落。
龙影突然俯冲。
不是扑人，是钻进他胸口。
云逸尘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胸口剑纹发烫，像是被烙铁烫过，可奇怪的是，不疼，反而有种……被认出来的感觉。
“完事了？”楚寒颤巍巍抬头。
青光全灭，石柱碎成渣，地缝缓缓合拢，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云逸尘脸色变了。
他低头看怀里的慕容雪，她手还搭在他肩上，可指尖在抖。
不是冷，是……在吸收什么。
他猛地察觉，自己胸口那股热流，正顺着剑纹，一点点渗进她体内。
“你干什么？”他低喝。
慕容雪勉强睁眼，声音细如蚊呐：“别动……我在……拉那股东西出来……”
“什么东西？”
“龙留下的……识念……它在你经脉里，要生根……”
云逸尘一震。
原来不是考验完就走，是把种子种进了他身体里。
而她在用自己残存的火灵之力，硬生生把它往外拽。
“住手！”苏清绾急道，“你经脉都碎了，再运功——”
“没时间了。”慕容雪咬牙，嘴角又溢血，“它再往下走，就要进心脉……到时候，你就是青龙傀儡。”
云逸尘想甩开她，可她手像铁钳一样扣着他胸口。
“你傻不傻！”他怒吼，“你都这样了还——”
“闭嘴。”她忽然瞪他，眼里竟有火光闪动，“你欠我一条命，还想赖？”
云逸尘愣住。
她笑了下，带血的笑。
“这次……换我救你。”
话音未落，她五指猛地按进他胸口。
不是伤他，是把自己的命往他身体里塞。
云逸尘只觉一股冰火交织的气流冲进经脉，直扑那股青色识念。两股力量撞在一起，他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可就在这时，他胸口剑纹突然一跳。
不是反抗，是……呼应。
那青色识念，竟在回应他体内的剑气。
仿佛它们本就认识。
慕容雪的手开始发黑，从指尖蔓延到手腕，再往上走。她呼吸越来越浅，可手没松。
“雪！”苏清绾想去拉她。
“别碰她！”楚寒一把拽住，“她现在是导体，你一碰，两人全得爆！”
云逸尘低头看她，她眼白已经泛青，嘴唇发紫，可还在笑。
“听好了……”她声音断断续续，“我不是钥匙……也不是工具……我是……”
她话没说完。
手突然一软。
云逸尘心头一紧，赶紧探她鼻息。
还有气，但弱得像风中残烛。
他缓缓把她放平，抬头看那已合拢的地缝。
“你说的本源……”他低声说，“我可能不懂。但我知道，有人拿命给我铺路，我就不能停。”
楚寒爬过来，喘着粗气：“接下来怎么办？”
云逸尘没答。
他慢慢站起身，右臂垂着，左手指节捏得发白。他走过去，捡起一块带符文的石片，翻过来一看——背面竟有半行小字，像是被人用指甲刻上去的：
“青龙不认主，只认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