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卡车车斗时,陆远正踮脚往玄铁锅里倒最后一瓢高汤。
这口陪他从巷口小摊走到移动食堂的老锅,此刻还泛着昨日红烧肉的油光,连锅沿的焦痕都像长在上面的胎记。
“滋——”高汤入锅的瞬间,他突然听见“咔”一声脆响,像谁捏碎了块晒干的脆枣。
“哎?”陆远手一抖,汤勺“当啷”掉在地上。
他弯腰扒着锅沿往里看,就见锅底正中央,一道细若发丝的裂纹蛇一样爬出来,黑烟顺着裂缝“嗤嗤”往外冒,像老烟枪没掐灭的烟头。
“陆老板!”赵无眠踉跄着扑过来,白胡子都抖成了乱麻,“这锅是七代火种的承载体啊!
当年我师父说过,灶脉连锅脉,锅裂则......“老头突然捂住嘴,眼角泛着红,活像见着亲孙子摔碎了传家宝。
陈博士的检测仪器“滴滴”响起来。
他推了推眼镜,屏幕蓝光映得脸色发青:“锅体内部有情绪反噬结晶,长期累积的。
最近您总用【记忆重构】功能,触发频率太高,相当于给高压锅持续加压——“他指了指裂缝,”临界点到了。“
陆远蹲下来,手指轻轻抚过裂纹。
那道缝摸起来像条凉丝丝的小蛇,却带着点温热,是方才高汤留下的余温。
他突然笑出了声,后槽牙都露出来:“老陈,你说这锅跟人似的会闹脾气?”
“陆远!”凌霜从车头大步跨过来,军大衣下摆带起一阵风,“备用灶在第三辆卡车上,我现在去搬——”
“换锅容易,换不了人心。”陆远打断她,仰头看向赵无眠,“您刚说这锅是谁传下来的?”
赵无眠喉结动了动:“始祖名讳不可考,只留句话......”他突然掏出块黑黢黢的铁牌,边缘磨得发亮,“当年他快咽气时,把最后一块打铁熔进灶心,说‘后来者自会补上’。”
陆远盯着铁牌看了三秒,突然抄起墙角的铁锤。
凌霜眼疾手快抓住他手腕:“你疯了?”
“疯没疯不清楚,但我知道锅是用来做饭的。”陆远甩开她的手,锤子“当”地敲在锅沿,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响,“用坏了,说明饭没白做。”他转身冲李小刀挑眉,“刀哥,把附近能收的废铁都收来——生锈菜刀、断锅铲、报废炉架,统统一锅烩。”
李小刀摸出对讲机,嘴角憋着笑:“早让人盯着废品站了,半小时内到。”
熔炉架起来时,日头已经爬到头顶。
陆远系着蓝布围裙,额角沾着铁屑,活像个刚从工地偷跑出来的小工。
他没看图纸,直接把原锅碎片往模子里一丢,又抓了把生锈的炒勺扔进去:“裂痕也是印记,凭什么好事都得完美无缺?”
“陆老板,这能成吗?”王奶奶踮脚往熔炉里瞅,梅干菜从兜里掉出来都没察觉。
“成不成的,总得试试。”陆远抄起长钳搅动铁水,火星子溅在围裙上,烧出几个小洞,“就跟您腌梅干菜似的,头年总咸,第二年就正好——”
“叮!”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惊得老黄狗从车斗里蹦起来。
陆远摸了摸耳朵,就见眼前浮起淡金色的字:【传承链共鸣强化】【激活隐藏属性:裂纹导热——可加速情感能量传导效率+40%】
“得嘞,系统都夸我了。”陆远乐呵得直拍大腿,“老锅,你这是要升级当网红裂纹款啊?”
新锅成型时,天已经擦黑。
众人围在熔炉边,看着冷却的铁锅在暮色里泛着暗金。
那道标志性的裂纹从锅底中央延伸到锅沿,像道金色的血脉,摸上去还带着点余温。
“这哪是锅?”小桃举着登记本直眨眼,“分明是......是会讲故事的镜子。”
“镜子?”陆远用抹布擦了擦锅身,映出自己沾着铁屑的脸,“那等会让它照照味禁局的人。”
话音刚落,荒原上突然响起发动机的轰鸣。
十余辆无牌越野车从沙丘后窜出来,车灯像野兽的眼睛,瞬间把车队围了个严实。
“下车!”带头的墨镜男举着电磁脉冲枪,枪口直戳陆远胸口,“销毁情绪污染源!”
凌霜的剑“嗡”地出鞘,寒光掠过墨镜男鼻尖。
李小刀已经摸到腰间的信号干扰器,陈博士的手机在掌心快速敲击——直播链接已经挂到了一千个美食社群。
陆远却不慌不忙掀开新锅锅盖,往里头倒了把杂菜:“刀哥,把昨晚剩的百家饭热一热。”他抄起锅铲猛火翻炒,油星子“噼啪”溅在裂纹上,香气“轰”地炸开来。
墨镜男的枪口晃了晃。
他突然皱起眉,喉结动了动:“这味儿......”
“像我妈煮的萝卜汤。”副驾的寸头男突然哽咽,枪“当”地掉在地上,“那年我发烧,她守了我三天三夜......”
“我奶奶的韭菜盒子!”拿盾牌的姑娘抹着眼泪,“她走的时候,我连最后一口都没吃上......”
陆远的锅铲越翻越快,裂纹里渗出的金光裹着香气往四周钻。
突击队员们的枪陆续落地,有人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有人望着月亮傻笑,连墨镜男都摘下眼镜,指尖颤抖着摸向胸口——那里挂着个褪色的布包,露出半截韭菜叶。
“刀哥,关他们的车电。”陆远抽空喊了一嗓子,又往锅里撒把盐,“凌霜,收剑吧,人家现在比你还乖。”
凌霜“唰”地收剑入鞘,嘴角却勾了勾。
她弯腰捡起墨镜男的枪,转手扔进新锅里:“当废铁收了,下回铸锅用。”
战斗结束时,月亮已经爬得老高。
陆远站在新锅前,划了根火柴扔进灶膛。
火焰顺着裂纹蜿蜒爬升,像条金色的藤蔓,把锅底的裂痕照得透亮。
他摸出手机,微信消息“叮叮”直响——全是小桃发的直播截图:有蹲在地上哭的突击队员,有举着锅铲喊“我也要学做饭”的围观群众,还有条评论亮了:“原来味禁局怕的不是美食,是想家。”
陆远笑着删掉所有未读消息,只回了条短信:“饿谷在哪?带路。”
短信刚发出去,远处雪原尽头突然亮起两点红光。
那光越来越近,逐渐显出卡车轮廓,车斗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口铜灶,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赵无眠摸着新锅的裂纹,轻声道:“我守了一辈子《食典》,今天才明白......”他抬头看向陆远,眼里有光在跳,“火种不断,原来不在锅里......在肯开火的人心里。”
陆远弯腰摸了摸老黄狗的脑袋,它正趴在新锅边打盹,尾巴还在无意识地摇。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香气,是梅干菜的咸,是韭菜盒子的香,是妈妈的萝卜汤——这些味道缠在一起,织成张网,要把整个荒原的夜都网住。
“出发。”陆远拍了拍司机肩膀。
卡车鸣笛时,北线的风雪正悄悄歇下。
移动食堂·北线支队的车灯划破夜色,朝着边境贸易城驶去。
那里的城墙上,还留着前几日被风雪刮歪的标语:“禁止非法烹饪——”
而新锅的裂纹里,火光正烧得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