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升高级警司的喜悦,自然要与麾下弟兄们分享。王平安做东,在油麻地最负盛名的“福临门”酒家包下了整个宴会厅,署里上上下下,从高级警官到普通军装,只要不当值的,悉数到场。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精美的粤菜流水般端上,茅台、白兰地敞开供应。王平安端着酒杯,一桌一桌地敬过去,与手下们谈笑风生,没有丝毫架子。陆启昌、陈百叻、李贤等核心骨干紧随其后,气氛热烈非常。
“王Sir!恭喜高升!”
“王警司!以后多多关照!”
“跟着王Sir,有肉吃有酒喝!”
恭贺声、奉承声、碰杯声不绝于耳。王平安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充分展现了他豪爽的一面。他知道,要想手下人卖命,除了威严,更要懂得施恩,懂得与民同乐。这一晚,油麻地警署凝聚力空前。
觥筹交错,直至深夜,宴会才在宾主尽欢的氛围中散去。大部分手下都已醉意醺醺,被安排好的车辆送走。王平安虽然酒量极佳,但今晚喝得实在太多,也觉得头脑有些发沉,脚步略显虚浮。
他婉拒了陆启昌开车送他的提议,想吹吹夜风,醒醒酒。娄晓娥在浅水湾的别墅离这里不算太远,步行回去正好。
初秋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些许酒意。他沿着昏黄路灯照耀的街道缓缓走着,喧嚣过后,独处时竟感到一丝难得的宁静。走着走着,喉咙一阵发干,强烈的口渴感袭来。
他环顾四周,发现前方街角亮着一块熟悉的招牌——“白海棠”惠民超市。看到这个名字,王平安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这正是他和玫瑰联手打造的“平安百货超市集团”旗下的平民品牌。集团成立时间不长,但凭借王平安的渠道资源和玫瑰的精明运作,尤其是“白海棠”的平价亲民策略,扩张迅速,已经在香江开了四十几家分店。
“正好,去自家店里拿瓶水。”王平安想着,便踱步走了过去。
已是深夜,超市里顾客不多,只有几个夜归的人在挑选商品。然而,一进门,王平安就听到一阵略显尖锐的女声争吵,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我不是偷!我只是……只是暂时没钱!等我丈夫来了就付钱!”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内地口音,急切地辩解着。
“小姐,你这话说了好几次了!我们这里是做生意的,不是开善堂的!要么现在付钱,要么叫你丈夫马上来!不然我们只能报警了!”一个穿着超市制服的女店员,语气强硬,带着不耐烦。
王平安循声望去,在收银台附近,一个女店员正和一个女子拉扯着一个装满面包、饼干和廉价洗发水的购物篮。那女子背对着王平安,身形窈窕,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
王平安本不想多管闲事,正准备去冷柜拿水,那被纠缠的女子似乎急于挣脱,猛地一转身——
四目相对。
王平安愣住了。竟然是她!那个在偷渡海滩上,眼神倔强、一脚顶翻蛇头威哥,最后深深看他一眼后消失在夜色中的女人!
此刻,她脸上少了那晚的决绝和野性,多了几分被当众揭穿的窘迫和焦急,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此刻正因激动而微微发红。她也看到了王平安,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慌乱,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种破釜沉舟的光芒在她眼底燃起。
“我老公来了!”女子突然抬手指向王平安,声音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对着店员说,“你看,他就是我老公!老公,”她转向王平安,语气瞬间变得亲昵甚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虽然那亲昵显得十分生硬,“你快来帮我付钱嘛,她们非说我偷东西!”
这一声“老公”,叫得王平安心头一跳,旁边的店员和零星几个看热闹的顾客也都将目光聚焦到了他身上。
那女店员显然不认识王平安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集团大老板(她的层级最多只见过区域经理),见王平安衣着体面,气度不凡,虽然有些醉意,但不像普通人,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对女子的话依旧将信将疑:“先生,她真的是你太太?她这篮子里的东西,一共八十七块五毛。”
王平安看着那女子,她正用一种混合着哀求、紧张和孤注一掷的眼神望着他,挽着购物篮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想起了那晚她顶向威哥的那一记狠厉膝撞,想起了她逃离时那复杂的一瞥。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他笑了笑,那是一种带着玩味和了然的笑。他没有戳破这显而易见的谎言,反而很是配合。他从怀中掏出做工精致的鳄鱼皮钱包,看都没看,随手抽出一张五百面额的港币,递给店员,语气轻松:“不好意思,我太太可能忘记带钱了。剩下的不用找了。”
店员接过钱,仔细看了看,确认是真钞,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哎呀,原来是误会,真是对不起,先生,太太!东西您拿好!”她手脚麻利地将商品装袋,递还给那女子。
女子见状,立刻挣脱开店员原本若有若无的拉扯,快步走到王平安身边,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她的动作有些僵硬,但身体却微微靠向他,传递出一种依赖的信号。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去了。
女子松了口气,挽着王平安胳膊的手微微松动,眼神闪烁,似乎想找个借口开溜。“那个……谢谢你了,钱我以后……”她低声说着,试图抽回手。
然而,王平安的手臂却像铁钳一样,反而收紧,将她牢牢地固定在自己身边。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耳边,温热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抗拒的磁性:“怎么?利用完就想跑?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白叫的‘老公’。”
女子身体一僵,抬头看向王平安。他脸上依旧带着笑,但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她知道,自己这点小伎俩,在这个男人面前根本无所遁形。一种更深层次的恐惧和一种奇异的、认命般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她停止了挣扎。
王平安不再多言,揽着她的腰肢,半强迫地带着她走出了“白海棠”超市。夜风一吹,他感觉酒意又上来几分,口渴的感觉更强烈了,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没有走向回家的方向,而是径直来到了距离超市不远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半岛酒店。
前台服务员训练有素,虽然看到王平安带着一个衣着朴素、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女人,但认出了王平安这位经常出现在财经版和社交版的风云人物,立刻恭敬地为他们办理了入住,开了一间顶层的豪华海景套房。
进入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维多利亚港璀璨的夜景,房间内奢华无比。那女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站在昂贵的地毯上,仿佛生怕自己弄脏了这里。
王平安松开她,自顾自地脱掉西装外套,扯下领带,对她说:“一身酒气,难受。我去洗个澡。”他指了指客用卫生间,“你也去洗洗,身上都是海腥味和……超市的味道。”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命令,却带着一种天生的掌控力。女子咬了咬嘴唇,没有反抗,默默地走进了客用卫生间。
王平安走进主卧的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洗去了酒意和疲惫,也让他的思维更加清晰。那个女人的身影在他脑海中盘旋,神秘,倔强,又带着一种落难凤凰般的脆弱感,很有趣。
当他围着浴巾出来时,那女子也已经洗完,穿着酒店提供的白色浴袍,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洗去污垢后的脸庞更加清秀动人,只是眼神依旧警惕,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王平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到那张巨大的双人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下去,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睡觉。”
女子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以为……以为接下来会发生……
“看什么?”王平安闭上眼睛,声音带着倦意,“我累了,今晚只想睡觉。你放心,我对趁人之危没兴趣,尤其还是对一个叫我‘老公’的女人。”
他的话让女子脸颊微微发烫,心中五味杂陈。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慢慢地走到床边,在离他最远的床沿侧身躺下,背对着他,身体紧绷。
王平安似乎真的只是想要睡觉,很快,均匀的呼吸声便传来。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听着身后男人平稳的呼吸,感受着身下柔软舒适的床铺,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令人安心的(或许是错觉)气息,女子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连日来的逃亡、惊恐、无助,在这一刻被这意外的安全港湾所抚慰。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也沉沉睡去。
这一夜,奢华酒店的套房内,一对陌生的男女,同床共枕,却秋毫无犯。窗外,香江的夜色依旧迷离,而某些命运的丝线,似乎在这一夜,被悄然系上了一个新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