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梦里惊醒,像被一把冰刀剜过心脏。
麦田在星海中漂浮,金黄的穗浪翻滚着,风吹过来的时候,竟传来女儿的声音——稚嫩、清晰,却又遥远得像是隔着千层时空。
“爸爸,他们说你是叛徒。”
那句话一出口,整片星空都在颤抖。
我猛地睁眼,额头冷汗浸透了贴在太阳穴上的神经传感器,数据线轻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我体内暴走的肾上腺素。
主控台的生物监测面板闪烁红光:【脑波异常波动·持续七小时】
下方一行小字刺进眼里:【被动接收量子脉冲x17次,频率与信标同步率99.8%】
不是通信。
是“播种”。
有人正用和我们信标完全一致的频率,往我的意识深处种东西——一段外来的意志,一个潜伏的种子,等着在某个时刻生根发芽,替他们睁开眼睛、接管躯壳。
我咬牙扯掉所有直连接口,金属插头从后颈弹出时带起一阵灼痛。
不能再依赖系统了。
现在的每一条数据流都可能是毒饵,每一个自动响应都可能是陷阱。
我转入手动模式,打开最原始的物理键盘,指尖敲下第一个指令。
咔哒、咔哒、咔哒……
声音单调得像老农半夜磨锄头。
一个代码,一道防火墙;一行参数,一层隔离区。
我不再是那个能靠天赋树一键解锁科技的“文明延续者”,现在我只是个守田人,拿着锈镰刀,一寸一寸割除杂草。
常曦站在我身后很久没说话。她的影子投在控制台上,冷白如霜。
直到我重建完第三重加密屏障,她才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摇光梦织机完成了逆向推演。”
我回头,看见她眼中映着全息屏上的推演结果——
【信号持续发射三年内,救援抵达概率:74.3%】
【其中,启动‘文明归档程序’概率:68%】
我盯着那串数字,喉咙发紧。
“归档”?说得真好听。
那是把活人变成标本,把灵魂压缩成数据库里的一个文件夹,打上标签:“上古文明·残存个体·已归档”。
然后放进保险柜,永不见天日。
供未来的人类展览、研究、评职称。
更讽刺的是——授权密钥,正是“羲和计划”留下的通用应答码。
我们以为的求救信号,竟是投降书;我们引以为傲的文明火种,早被写进了他们的回收协议。
“他们从来就没想接我们回家。”我冷笑,“他们只想收尸。”
常曦点头,目光沉静:“所以,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的真实状态。”
“那就别给真货。”我手指一顿,忽然笑了,“给点假象,够馋的,又吃不下。”
农场主最懂这个——荒年地里插稻草人,不是为了骗鸟,是为了骗那些路过观望的贪心人。
让他们以为这地方还有粮,不敢轻易动手抢,也不敢一把火烧干净。
我调出刑天F机甲的生态伪装系统残片,那是当年基地外围防御单位遗留的技术,能让一台重型机甲在红外、电磁、引力波三频段下“隐身”,原理是模拟环境背景噪音。
我把这玩意拆了,和我熟悉的农业温控模型糅在一起,搞出一套全新的协议——文明拟态系统。
它不掩盖我们的存在,反而放大。
伪造大规模能源活动:让信标回波里带着聚变堆满负荷运行的热谱特征;
模拟城市级数据流:植入百万级虚拟终端同时在线的信号噪点;
甚至生成人口增长曲线:用算法编造新生儿脑电波集群,包装成“第二代月球居民正在成长”。
这些虚假数据,全部嵌套在真实的农业生长记录之后——小麦收割周期、藻类氧产速率、水循环效率……全是实打实的生命痕迹。
真真假假,虚实交织。
就像农民在贫瘠土地上堆出高垄,撒几粒真种,盖一片假秧。
远处看,热热闹闹,仿佛丰收在望。
谁敢来抢?谁又舍得毁?
“这不是沉默,也不是呐喊。”我按下上传键,看着新的信标包混入主流信号流,“这是放烟幕,烧迷魂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