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城市边缘,寂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和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张清明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衣服,与那阴冷的刺痛混合在一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疼痛。
陈斌的身体越来越冷,伏在他背上,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寒冰。
“感觉…他身上的‘印记’…在…在吸周围的水汽…”
林薇薇的声音带着惊惶,“像…像个…小漩涡…”
张清明心头更沉,脚步丝毫不敢停歇。
终于,穿过最后一片低矮的棚户区,带着浓重水腥气和淤泥腐败味道的夜风扑面而来。
浑浊的河水在远处黑暗中流淌,发出低沉的呜咽。
一片废弃的小码头出现在眼前,几艘破旧的木船歪斜地半沉在岸边浅滩,腐朽的缆绳在风中轻轻摆动。
“就这里!”
张清明将陈斌小心地放在码头一块相对干燥的木板上。
冰冷的河水就在几步之外拍打着石岸。
林薇薇立刻跪坐在陈斌身边,双手颤抖着按住他胸口,徒劳地想要传递一点暖意。
张清明则快速检查陈斌的状况。
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脉搏迟缓冰冷,肩胛间那个暗青的“替身咒”
印记颜色似乎更深了,如同一个不断旋转的墨色漩涡,散发着透骨的寒意。
更糟糕的是,他自己后背被绿光扫中的地方,那阴寒的刺痛感正在蔓延,左臂也开始传来阵阵麻木感。
“张大哥…你的背…”
林薇薇也注意到了他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
“没事。”
张清明咬牙撕开自己后背的衣服,借着林薇薇的手电光侧头看去。
后心偏左的位置,赫然印着一片巴掌大的青黑色瘀痕,皮肤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丝丝缕缕的阴寒正不断向体内侵蚀。
“是…是那铜镜的阴煞气…”
林薇薇声音发颤,“感觉…像…像毒蛇的牙印…在往里钻…”
张清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运转起龙虎山最基础的凝神心法。
丹田内那微薄的道力艰难流转,带来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意,勉强护住心脉,抵抗着阴寒的侵蚀。
他撕下衣襟,蘸着冰冷的河水,用力擦拭陈斌肩胛上的“替身咒”
印记,试图用活水冲刷。
河水触及印记,发出轻微的“嗤嗤”
声,冒起缕缕极淡的黑烟,印记的颜色似乎真的淡了一丝!
但下一秒,一股更强的反噬阴寒顺着水流猛地倒卷回来,张清明只觉得指尖如同被冰针狠刺,整条手臂瞬间麻木!
“不行!”
他猛地缩回手,脸色更加难看,“这咒怨气太深,活水只能暂时压制,冲不散!”
“那…那怎么办?”
林薇薇看着陈斌越来越弱的生命气息,急得快疯了,“周瘸子说时辰快到了…水路…斌哥他…”
水路?
时辰?
张清明脑中飞速转动。
周瘸子提到过“锁龙渊”
镇煞印泣血,“眼”
要开了,需要“筏子”
去扛煞气反冲…这“替身咒”
恐怕就是让陈斌成为那个探路的“筏子”
!
时辰一到,无论陈斌身在何处,恐怕都会被强行拖入“水路”
!
“必须找到解法!或者…找到周瘸子口中的‘时辰’到底是什么时候!”
张清明目光扫过黑沉沉的河面,“他守塔几十年,肯定知道关键!”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如同铁片摩擦的“沙沙”
声,从码头下游的黑暗处传来。
两人瞬间警觉!
手电光柱猛地扫过去!
只见在离岸几米远的浑浊河水中,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随着水波起伏,缓缓向岸边漂来。
那东西不大,像是个被水泡胀的皮囊。
“是…是个书包?”
林薇薇眼尖,声音带着不确定的惊恐。
手电光下,那东西的轮廓清晰起来——一个被河水泡得发白变形、鼓鼓囊囊的旧式帆布书包!
书包带子缠绕着,书包口微微张开,里面似乎塞满了浸透水的纸团。
“感觉…没有…活气…”
林薇薇的灵觉让她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绷紧,“但是…书包里…有东西…在‘哭’…好小的…哭声…”
哭声?
张清明眉头紧锁。
他环顾四周,捡起一根长长的、被河水冲到岸边的枯树枝,小心翼翼地伸过去,钩住书包带子,慢慢将其拖到岸边。
书包很沉,浸透了水。
张清明用树枝挑开那微微张开的书包口。
哗啦。
一堆被水泡烂、粘连在一起的作业本、试卷和旧课本滑了出来,糊在潮湿的泥地上。
纸张早已模糊不清,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河腥和纸张腐败的恶臭。
而在这些烂纸下面,露出了一本相对完好的硬壳笔记本。
笔记本的塑料封皮也泡得发白,但依稀能看清封面上用稚嫩的笔迹写着:“王小河,三年二班”
。
“王小河?”
林薇薇低声念出名字,忽然想起什么,“文曲坳…王双喜…这名字…”
张清明心中一动。
他用树枝小心地翻开那硬壳笔记本的封面。
扉页上,贴着一张小小的、同样被水泡得发皱模糊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剃着小平头,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对着镜头怯生生地笑着。
照片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送给爸爸,我以后也要开火车!”
再往后翻,笔记本里大多是些幼稚的涂鸦和简单的算术题。
直到翻到中间几页,字迹变得潦草而用力,充满了恐惧:
“爸爸还没回来…村里人都说火车掉河里了…爸爸是司炉…”
“奶奶天天哭…说书害了爸爸…把书都烧了…可爸爸最喜欢书…”
“水塔那边有怪声音…像爸爸在哭…我偷偷去看…”
“塔底下…有洞…好黑…里面有…红色的画…还有…铁链子…锁着大怪物…”
“怪物…在对我笑…说…爸爸在下面…等我…”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几页被撕掉了。
笔记本的末尾,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磨损的旧信纸。
张清明屏住呼吸,用树枝尖端小心翼翼地挑开那张信纸。
信纸上的字迹是成年人的,刚劲有力,却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压抑的恐惧:
“小河吾儿:
见字如面。
爹这趟跑完煤运专线就回来,给你带城里新出的画书。
你在家要听奶奶话,好好学习,别总往水塔那边跑!
那地方邪性,爹守塔这些年,心里清楚。
塔底下压着的东西…快捂不住了。
镇上管事的根本不信!
只当是封建迷信!
爹得想办法…想办法在它彻底出来前,给它找个‘筏子’…爹是司炉,懂火克水,或许能扛住第一波…要是爹回不来…记住!
离水塔远点!
离河远点!
特别是…别碰水塔底下那本蓝皮银纹的旧书!
切记!
切记!
爹 王双喜 字”
信纸的最后,墨迹有些洇开,仿佛写信人当时手在颤抖。
空气仿佛凝固了。
冰冷的河风吹过,带着信纸上残留的绝望气息。
“王双喜…王小河…”
林薇薇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原来…周瘸子…他是…他是王双喜?那个司炉工?他没死…他守着塔…一直在找…找替他儿子去当‘筏子’的人?”
巨大的悲凉和恐惧攫住了她。
张清明捏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所有的线索瞬间贯通!
周瘸子,就是当年火车事故的幸存者王双喜!
他侥幸逃生,却因接触了邪异的东西(很可能是那本蓝皮银纹的书),变成了守塔的怪物!
他守着锁龙渊的“镇煞印”
,知道“眼”
将开,需要“筏子”
去填煞!
他找到了八字轻的陈斌,下了“替身咒”
,想让他代替自己儿子王小河(很可能已经死在水塔下)去承受那恐怖的“水路”
!
他口中的“时辰”
,恐怕就是“镇煞印”
彻底崩溃、“锁龙渊”
煞气爆发的时刻!
“王小河…书包…哭声…”
林薇薇猛地抬头,望向黑沉沉的河心,灵觉被刚才的信息冲击得异常敏锐,“感觉…斌哥身上的‘咒’…和这河里的…什么东西…连着…像…像一根看不见的…水草…”
她的话音刚落!
呜——!!!
一声沉闷、悠长、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汽笛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午夜的寂静,在宽阔的河面上轰然响起!
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悲怆和古老,绝非现代船舶所能发出!
与此同时,张清明和林薇薇骇然看到,一直昏迷不醒、浑身冰冷的陈斌,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
他肩胛间那个暗青色的“替身咒”
印记爆发出刺目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