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一番关于“主动开源”、“引蛇出洞”的论述,令在场众将纷纷侧目,即便是孙德海和赵孟,也不得不承认此子思路之刁钻狠辣。
靖远侯更是当场拍板,采纳其策。
就在众人以为沈言言尽于此之时,他却并未退回队列,而是再次开口,语气平稳:
“侯爷,诸位大人。方才所言,乃应对当前困局之战略。然,战略需战术支撑。‘潜影’小队深入敌后,破坏粮道,此为一着险棋,需时日方能见效。而加强戒备,固守待援,乃至‘引蛇出洞’,最终皆需短兵相接,倚仗我军将士之勇武与装备之精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将领,最后定格在靖远侯身上:
“卑职不才,近日除处理文书、参赞军务外,亦根据北境作战特点,借鉴古法,改良并试制了一物,或可于守城、伏击及近战之中,助我军将士一臂之力。”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沈言修缮军械的本事,众人早有耳闻,但“改良试制新物”?这却是个新鲜说法。
靖远侯眼中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哦?是何物?呈上来一观。”
沈言微微躬身,转身从自己案几旁取出一个用厚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布包,露出里面一件造型奇特、结构复杂的器械。
此物长约三尺,通体由硬木和精铁构成,线条流畅,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杀伐之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其前端有一个可容纳多支箭矢的匣槽,后端则是一个类似臂张弩的弓身和复杂的机括联动装置。
整体看起来,既像弩,又绝非寻常弩箭的模样。
“此物……”
沈言双手托起这件器械,声音清晰地说道。
“此为‘元戎弩’。然,卑职更喜称其为——‘诸葛连弩’!”
“诸葛连弩?”
众将面面相觑,这个名字透着古意和神秘,但具体为何,却无人知晓。
沈言继续解释道:
“此弩最大特点,便在于‘连发’!其弩匣之内,可预先填入十支特制短矢。通过机关联动,扣动一次扳机,便可射出一矢,而后机括自动复位,弩弦挂上下一支矢,可再次击发!如此循环,可在极短时间内,将十支箭矢尽数射出!”
“什么?!”
“一次装填,连射十矢?”
“这……这怎么可能!”
“荒谬!闻所未闻!”
沈言话音未落,议事堂内已是一片哗然!
就连一向沉稳的靖远侯,也猛地从座位上直起了身子,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一次发射十支箭?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现有的弩箭,无论是臂张弩还是蹶张弩,装填一次都极为耗时,即便是最熟练的弩手,一分钟能射出两三矢已是极限。
若真能连发十矢,那意味着在短兵相接或者守城防御时,火力将呈数倍、甚至十数倍地增强!
这将是颠覆性的!
孙德海第一个跳出来表示怀疑,他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指着那连弩,粗声道:
“沈书记官!军中无戏言!你这劳什子‘诸葛连弩’,听起来神乎其神,可别是纸上谈兵的空架子!一次十矢?弩身如何承受得住连续击发的力道?机括岂能如此精巧可靠?怕不是射出一两矢就卡壳甚至散架了吧!”
其他将领也纷纷点头,脸上写满了不信。
这也难怪,这种超越时代认知的武器,确实难以让人立刻接受。
沈言面对质疑,神色不变,反而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
“孙将军所言极是,空口无凭。卑职既然敢在军议之上拿出此物,自然已做过反复测试。侯爷,诸位大人若是不信,可移步校场,卑职愿当场演示,以证虚实!”
“好!”
靖远侯毫不犹豫,立刻起身。
“移步校场!本侯要亲眼看看,这‘诸葛连弩’,是否真如你所言,有惊世之威!”
一声令下,众将簇拥着靖远侯,怀着强烈的好奇与怀疑,浩浩荡荡地前往帅府旁的演武校场。
消息不胫而走,不少闻讯的中下级军官和士卒也纷纷围拢过来,都想看看这位新晋的红人书记官,到底弄出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校场之上,寒风凛冽。
沈言命人立起一个披着皮甲的草人靶子,距离约五十步。
他从容不迫地检查了一下连弩的机括,然后熟练地打开弩匣,将十支寒光闪闪的特制短矢依次填入。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手上,校场上鸦雀无声,唯有北风呼啸。
沈言端起连弩,瞄准远处的靶子,深吸一口气,扣动了扳机!
“嘣!”
一声清脆的弦响!
第一支短矢如电般射出,精准地钉入草人靶子的胸膛!
几乎就在同时,沈言手腕微动,再次扣动扳机!
“嘣!”
第二支矢射出!
“嘣!”“嘣!”“嘣!”……
清脆的击发声连绵不绝,一支接一支的短矢,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呼啸着飞向靶子!
不到十息的时间,十支短矢已全部射出!
众人急忙望去,只见五十步外的草人靶子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十支箭矢!
虽然散布不如单发弩精准,但覆盖范围极大,几乎封死了正面所有角度!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随后,校场之上爆发出震天的惊呼和哗然!
“天哪!真的……真的连射十矢!”
“这速度……太快了!”
“这要是守城时,一排弩手齐射……”
孙德海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脸上的怀疑早已被震惊所取代。
赵孟眯着眼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其他将领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靖远侯快步走到靶子前,仔细查看每一支箭矢的入木深度和分布,又拿起沈言手中的连弩,反复端详那精巧的机括,眼中充满了震撼和狂喜!
他猛地抬头看向沈言,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沈言!此物……此物可能量产?需要多少工匠?多少时日?”
沈言拱手答道:
“回侯爷,此弩结构虽较常弩复杂,但核心机括已定型,若集中优秀工匠,专设工坊,加以指导,月内应可产出百具。若能大规模制造,装备精锐小队或守城部队,必能极大提升我军战力!”
“好!好!好!”
靖远侯连道三声好,重重拍了拍沈言的肩膀。
“沈言啊沈言,你真是我北境之福!立刻着手筹备工坊,所需人手物料,一律优先调配!本侯要尽快看到成建制的连弩队!”
校场上众人的震惊、靖远侯毫不掩饰的赞赏、以及随之而来的权力和资源倾斜,如同预期的潮水般涌来。
沈言表面平静,内心却是一片清明。
成了。
这“诸葛连弩”的展示,效果甚至比预想的还要好。
老祖宗的东西就是好。
这种创时代的东西随便拿出来一样都能震惊整个时代。
声望已立,根基初稳。
靖远侯的信任和依赖又加深了一层,孙德海、赵孟之流即便心有不甘,短期内也难再撼动我的位置。
沈言默默思忖着。
这关键的一步已经稳稳踏出,他在北境军中,终于不再是无根浮萍,而是有了实实在在的、无人可以替代的“价值”。
这价值,便是他下一步计划的基石。
接下来……便是让‘四皇子’这个名字,开始发挥作用的时侯了。
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北境的舞台已经搭好,聚光灯已经打在他身上,是时候,让该登场的人,逐一现身了。
苏清月的到来,或许是个变数,但也可能……是一步意想不到的妙棋。
校场上的喧嚣渐渐平息,众将怀着各异的心情散去,开始执行新的命令。
沈言则被靖远侯留下,详细商讨连弩工坊的筹建事宜。
在以后接连几日,不知从哪个营房开始,一个外号悄然在军中流传开来——“机关鸟”。
起初是几个亲眼见过连弩试射的老兵,啧啧称奇地议论:
“那沈书记官,脑子咋长的?造出的弩箭能连发,快得像林子里的啄木鸟,哒哒哒不停!”
很快,这称呼便传开了。
士卒们觉得贴切——沈言此人,平日里沉静少言,栖在侯府衙署内,看似不显山露水;
可一旦出手,便如奇鸟振翅,总能啄出令人瞠目的精巧“机关”,扭转局面。
这外号里,有敬畏,有叹服,也带着一丝对未知才华的莫测感。
沈言听闻后,脑门黑线,“机关鸟?”,我还“机关枪”呐。
诸葛连弩的横空出世,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彻底震撼了北境。
沈言的名字,在军中口口相传。
他在军中的地位,变得更加稳固和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