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灌满铅液的深海里，每一次挣扎都带着撕裂般的沉重。
凌霁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的。
没有夕阳，没有玉米地，甚至没有呼吸的触感——他“睁开眼”时，最先意识到的是自己的异常：身体成了半透明的淡蓝色灵体，四肢轮廓模糊，像被水浸泡过的水彩画，原本身穿的冲锋衣和口袋里的便携仪器全都消失不见，只有胸前挂着的通讯器残片还在，外壳焦黑开裂，屏幕上跳动着微弱的蓝光，像濒死的萤火。
他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浊流中，四周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只有浓稠得像墨汁的气流缓缓流动，每一缕气流都带着蚀骨的冷意，钻透灵体时，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冰碴在啃噬他的意识。凌霁试着动了动“手指”，灵体随之泛起一圈淡蓝色的涟漪，涟漪扩散开去，竟引动了周围的浊流，那些灰色气流像是被惊扰的蜂群，开始围绕他旋转，形成一个缓慢收缩的漩涡。
“陆衡？”他试探着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意识传递出一道波动。这波动刚散出去，漩涡中心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小的黑色雾霭，那些雾霭只有针尖大小，却带着一种纯粹的“虚无”感，像活着的空洞，一接触到他灵体的涟漪，就疯狂地扑了过来。
是刚才在光网里瞥见的那种东西！凌霁心头一紧，下意识想后退，可灵体却像被浊流黏住，根本无法移动。眼看那些黑色雾霭就要触碰到他的灵体，胸前的通讯器残片突然亮起一道更亮的蓝光，一道半透明的蓝色护罩从残片上蔓延开来，刚好将他裹在其中。那些雾霭撞在护罩上，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像是冰雪落在烧红的铁板上，瞬间消融成一缕缕灰色的气丝，被浊流卷走。
凌霁松了口气，刚要稳住心神，突然感觉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微弱的灵体波动——是陆衡！
他立刻循着波动的方向望去，只见数百米外的浊流中，另一道淡金色的灵体正漂浮着，轮廓比他更模糊，像是随时会被浊流吞噬。凌霁试着用意识传递出更强烈的波动，那道金色灵体猛地颤了一下，紧接着，陆衡的意识回应传了过来，带着刚苏醒的迷茫和慌乱：“凌霁？这是哪儿？我们……”
话音未落，陆衡的灵体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他显然也惊动了周围的黑色雾霭，数十缕雾霭正从各个方向扑向他。凌霁心头一急，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和陆衡之间的浊流突然变得粘稠，像是隔了一堵无形的墙。就在这时，他胸前的通讯器残片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蜂鸣，屏幕上的蓝光骤然变强，一道蓝色光束从残片顶端射出，精准地落在陆衡的灵体上。
陆衡的灵体被光束包裹，那些扑向他的黑色雾霭瞬间被蒸发。紧接着，凌霁感觉到一股拉力从通讯器上传来，他的灵体不由自主地向陆衡靠近，两道灵体接触的瞬间，通讯器残片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屏幕上原本混乱的代码突然排列成一道清晰的轨迹，指向他们斜上方的某个方向。
那里，在浓稠的灰色浊流深处，有一个极其微弱的绿色光点，像被乌云遮住的星星，若隐若现。
“跟着那个光点！”凌霁用意识喊道，他能感觉到通讯器残片正释放出一股推力，带着他和陆衡的灵体向那个绿色光点飞去。浊流在他们身边飞速倒退，那些黑色雾霭被通讯器的蓝光逼退，不敢靠近。飞行过程中，凌霁注意到通讯器的屏幕上，正不断记录着周围浊流的能量数据，那些灰色气流中蕴含着一种极其狂暴的能量，而残片似乎在将这些能量与他们的灵体进行某种融合——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体在缓慢变得凝实，淡蓝色的轮廓里，渐渐浮现出一些细微的金色纹路，像是某种印记。
陆衡的灵体也在变化，淡金色的灵体中浮现出银色的纹路，与他的纹路隐隐对应。两道灵体并排飞行，通讯器的蓝光在他们之间架起一道细细的光桥，那些狂暴的灰色能量顺着光桥流淌，被残片转化后，注入两人的灵体深处。
“这通讯器……在改造我们的灵体？”陆衡的意识带着惊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注入灵体的能量中，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与他曾经研究过的能源转化公式有着微妙的相似。
凌霁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全在前方的绿色光点上。随着距离拉近，他能感觉到光点散发出的气息——那是一种带着生机的、温暖的气息，与周围的浊流截然不同，像是沙漠中的绿洲，又像是废墟里冒出的第一株嫩芽。
就在他们快要靠近光点时，通讯器的蓝光突然减弱，屏幕上的轨迹开始变得模糊。凌霁和陆衡的飞行速度骤然减慢，周围的浊流再次变得粘稠，那些黑色雾霭也重新聚拢过来，数量比之前更多，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抓紧！”凌霁用意识大喝一声，主动将自己的灵体向陆衡靠得更近，两道灵体紧紧贴在一起。就在这时，通讯器残片突然释放出最后一道强光，将两人的灵体包裹成一个蓝色的光球，猛地冲向那个绿色光点。
光球穿过浓稠的浊流，撞开扑来的黑色雾霭，像一颗流星，一头扎进了那片绿色的光芒里。
穿过光芒的瞬间，凌霁感觉到周围的寒意和压迫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脚踏实地的触感——虽然他的灵体还未完全凝实，但那种真实的“地面”触感，让他瞬间松了口气。
他和陆衡的灵体落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通讯器残片的蓝光彻底熄灭，恢复成一块焦黑的废铁，挂在他的灵体胸前。周围是枯黄的野草和干裂的土地，远处能看到连绵的山脉，天空是灰蒙蒙的，看不到太阳，只有一层淡淡的灰色云层笼罩着大地。
陆衡的灵体缓缓睁开眼，看着周围的景象，意识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我们……好像离开那个鬼地方了。”
凌霁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突然感觉到脚下的土地里，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那是一种带着疲惫的、濒临枯竭的波动，像是快要熄灭的火苗。他下意识地集中注意力去感知，胸前的通讯器残片突然微微发烫，一道极其微弱的金色纹路从他的灵体中延伸出来，轻轻触碰到地面。
就在纹路接触地面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了土壤深处的景象：枯竭的根系，断裂的菌丝，还有一些零散的、闪烁着微弱绿光的碎片——那是某种法则的碎片，与他在光网中看到的那些彩色碎片相似，却更加残破，像是被人打碎后丢弃的玻璃渣。
而他灵体内的那些金色纹路，似乎正与这些碎片产生着某种共鸣。
凌霁心中一动，刚要仔细探查，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野的呼喊声，打破了这片荒芜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