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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王府春宴暗潮生

北静王府的请柬,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竹影轩漾开层层涟漪。接下请柬的三日,黛玉表面如常课徒、理账,心绪却如同被无形之手轻轻搅动的春水,难以真正平复。

赴宴前夜,紫鹃和雪雁将衣柜里的衣裳悉数翻检出来,铺了满榻。藕合、月白、葱黄、柳绿……各色绫罗绸缎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却似乎都难称心意。 最终,黛玉的目光落在一件从未上过身的雨过天青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长衣上。这料子还是去岁贾母所赐,极为贵重,颜色清雅中透着华贵,那金线织就的蝴蝶在光下隐隐流动,既不过分素净失礼,又不会显得过于鲜亮招摇。

“就这件吧。”黛玉轻声道。紫鹃忙取出来,用盛着银霜炭的熨斗细细熨烫,每一道褶痕都抚得平平整整,云锦的纹理在热力下愈发显得光华内蕴。

首饰匣子也打开了。那支白玉竹节簪自是日常所爱,但王府宴饮,恐嫌简素。 黛玉指尖掠过几件金玉头面,最终取出一对珍珠耳坠,那珍珠虽不大,却圆润莹洁,光泽柔和,又拣了一支碧玉云纹挑心,插于发髻正中,与耳坠遥相呼应。她拒绝佩戴任何钗环步摇,只愿求一个简洁大方。

赴宴当日清晨,黛玉起身便觉心口微微发紧,食欲不振,只用了半碗碧粳米粥。紫鹃知她紧张,伺候她梳妆时格外精心。用玉簪花泡的水净了面,敷上细润的香膏,淡淡扫了眉,唇上点了些许胭脂。 镜中人,雨过天青的衣衫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剔透,眉眼间的轻愁被刻意修饰过,添了几分平日少有的清冷疏离之气。

“姑娘这样打扮,真真是好看。”雪雁在一旁赞叹。黛玉却只是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这身精心装扮,是要去赴一场吉凶未卜的鸿门宴,还是要踏入一个再也无法回头的漩涡?

马车早已备好。临出门前,黛玉站在院中,春日的阳光已带了几分暖意,落在她微凉的指尖。她仰头看了看“竹影轩”的匾额,那三个字在阳光下显得沉静而安稳。 这里是她的一方净土,今日踏出,不知归来时,心境是否依旧。

“走吧。”她收回目光,扶了扶鬓边的碧玉挑心,深吸一口气,由紫鹃扶着,踏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熟悉的庭院,也隔绝了那份脆弱的安宁。

北静王府位于京城西侧,府邸巍峨,戒备森严。马车在角门处停下,早有衣着体面的内侍上前引路。穿过层层仪门,但见殿宇宏伟,飞檐斗拱,园林幽深,奇花异草点缀其间,气派远非贾府可比。 黛玉目不斜视,微垂着眼睑,只看着脚下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生怕行差踏错。 紫鹃紧跟其后,亦是屏息凝神。

宴设在一处临水的花厅中,四面轩窗敞开,窗外碧波荡漾,垂柳依依。厅内已到了不少宾客,皆是京中有名望的文人雅士、勋贵子弟,男女分席而坐,中间以一道水晶珠帘略作隔断。黛玉的到来,引得众人目光纷纷投来。有好奇,有探究,有惊艳,亦有不屑。她感到那些目光如同实质,落在她的衣衫、她的首饰、她的脸上,让她如芒在背。 她竭力维持着镇定,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指尖却微微冰凉。

引路的内侍将她引至女眷席次一个靠后的位置。她刚坐下,便感到一道格外强烈的视线。抬眼望去,只见珠帘那侧,贾宝玉赫然在座!他穿着大红箭袖袍子,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正呆呆地望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惊、痛苦和痴迷。他身旁坐着冯紫英、薛蟠等人,薛宝钗却并未同来。与宝玉目光相接的一刹那,黛玉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帕子,随即迅速移开视线,垂下眼睑,只盯着面前案几上那套汝窑天青釉的茶具,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花纹。

“林姑娘也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黛玉抬头,却是南安王妃,曾在大观园诗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王妃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好孩子,难为你了。那篇《辩诬赋》写得好,有骨气!”这善意的安慰,让黛玉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忙起身谢过。

这时,厅内一阵骚动,北静王水溶到了。他今日未着朝服,只穿了一身宝蓝色暗纹缂丝直身长袍,腰束玉带,面容清俊,气度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天潢贵胄的威仪。他目光扫过全场,在黛玉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唇角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移开,与众人寒暄。

宴席开始,水陆珍馐,络绎不绝。黛玉却毫无胃口,只略动了动面前几样清淡小菜,酒更是点滴未沾。 她感到宝玉的目光几乎要穿透珠帘,灼烧着她的侧脸。她能想象他此刻内心的翻江倒海,或许下一刻就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这种悬而未决的紧张,比直接的冲突更令人难熬。

席间,众人自然以王爷为中心,谈诗论画,品评时局。北静王谈吐风雅,见解不凡,引得众人频频附和。忽然,他将话题引到了近日流传的诗词上,并含笑看向女眷席这边:“听闻林姑娘近日有《寒梅傲雪》之作,字里行间,风骨凛然,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请姑娘即席赋诗一首,让我等一饱耳福?”

刹那间,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黛玉身上。空气仿佛凝滞了。这是机会,也是考验。作得好,自然声名更显;若稍有差池,或是露了怯,方才建立起来的那点微名,顷刻间便会荡然无存。

黛玉感到心跳如鼓。她抬眼,正对上北静王含笑的、却深不见底的目光。她也看到了珠帘后宝玉焦急担忧的神情,看到了席间众人或期待、或审视、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银箸,用帕子轻轻按了按嘴角。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厅中预留出的书案前。 案上笔墨纸砚早已备齐。她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皓腕,凝神静气,略一思索,便提笔蘸墨。 手腕悬空,运笔如飞,竟是一首七绝: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诗是咏白海棠的,却句句不离其孤洁清冷之质。字迹不再是《寒梅傲雪》的瘦硬,而是她平日特有的风流袅娜,却又在转折处暗藏筋骨。

诗成,满座皆惊。片刻寂静后,便是阵阵赞叹。北静王抚掌笑道:“好一个‘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将白海棠的冰清玉洁写绝了!林姑娘果然才思敏捷,名不虚传!”

赞誉声中,黛玉微微躬身谢过,脸色平静无波,只有耳根处微微泛起的红晕,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退回座位,感觉后背已沁出薄薄一层冷汗。 方才那一刻,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宴会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方散。黛玉一刻也不愿多留,即刻向王妃和北静王告辞。北静王并未多留,只温和道:“姑娘才情,令人钦佩。日后若得闲,可常来王府走动。”语气依旧客气,但那目光中的深意,却让黛玉心头一紧。

匆匆走出花厅,沿着来路向府外走去。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她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方才厅内的香风鬓影、笑语喧哗,此刻回想起来,竟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刚走到二门附近,一个人影猛地从旁边假山后窜出,拦住了去路——正是贾宝玉!

他眼睛通红,脸上还带着酒意,一把抓住黛玉的胳膊,声音嘶哑痛苦:“林妹妹!你为何在这里?你为何要理那些人?你跟我回去!我们回去找老太太!”

黛玉被他抓得生疼,又惊又怒,用力挣扎:“放开我!宝玉!你放手!”

紫鹃也急忙上前想拉开宝玉:“宝二爷!您快放手!这是在外面!”

宝玉却像是疯魔了,死死攥着不放:“我不放!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北静王?是不是因为他你才不肯回去?他那是什么人?他……”

“宝玉!”黛玉厉声打断他,趁他愣神之际,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那雨过天青的衣袖上已留下几道皱痕**。她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癫狂、只会让她陷入更难堪境地的少年,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化为了冰冷的失望和疲惫。

“贾宝玉,”她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冷得像冰,“我的事,与你无关,与贾府更无干系。请你自重,也请你……放过我。”

说完,她不再看他瞬间惨白的脸和绝望的眼神,决然转身,扶着惊魂未定的紫鹃,快步向府外走去。 身后,传来宝玉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声。

马车驶离北静王府,将那片金碧辉煌和所有的纷扰都抛在身后。黛玉靠在车壁上,闭上眼,只觉得浑身虚脱,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方才宴会上强撑的镇定,与宝玉冲突时激起的情绪,此刻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无尽的疲惫。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那只父亲留下的、素银无花的镯子,冰凉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 她赢了今日一局,却仿佛打了一场精疲力竭的仗。前路漫漫,这样的明枪暗箭,尔虞我诈,恐怕才刚刚开始。

马车在暮色中驶回竹影轩。当那方熟悉的匾额再次映入眼帘时,黛玉才长长地、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

这里,才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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