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湿滑，水声贴着脚底往上爬。陈九黎走在最前，伞夹在腋下，一手扶着石壁稳住身形。沈照跟在中间，探阴棒轻点地面，指节随着水流节奏微微收紧。闻人烬落在最后，铜铃贴着腰侧，刚才那阵灼热已经散了，但她掌心还留着火烫的印子。
就在三人转过一道窄弯时，陈九黎耳尖一动。
他猛地扭身大喊：“闪开！”
话音未落，一支黑箭从头顶岩缝里射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箭头擦过陈九黎的袖口，直钉进闻人烬左肩，将她整个人撞向后方石壁。她闷哼一声，背脊撞上岩石，脚下一滑，单膝跪地。
“烬！”陈九黎一步跨到她身后，左手按住她后背卸去冲力，右手已从腕间抽出三根银针。他低头看那支箭，乌黑色的箭杆上缠着细密刻纹，箭簇底部嵌着一块赤红铜片，正泛出微弱血光。
“别动。”他声音压得很低，“这东西沾过死人。”
闻人烬咬着牙，额头渗出汗珠。她想抬手去碰箭尾，被陈九黎一把拦住。
“你一碰，魂气就顺着伤口钻进去。”他说完，目光扫过她肩头三处穴位，手腕一抖，银针疾出。第一针落下，血流慢了一半；第二针扎进，肌肉抽搐了一下；第三针封住最后一道经络，血终于止住。
沈照蹲下来，探阴棒轻轻搭在箭杆上。棒身颤了两下，她立刻收回手。
“上面有符印残留。”她说，“不是古墓里的东西，是新刻的。”
“我知道。”陈九黎盯着那枚铜片，“老机关不会带活煞气，这种禁魂钉变种，只有懂行的人才会用。”
闻人烬喘了口气，脸色开始发白。她伸手摸了摸肩上的伤，指尖沾了点血，又迅速缩回。
“疼吗？”陈九黎问。
“还行。”她扯了下嘴角，“比被我爸罚抄家规强多了。”
陈九黎没笑，只是把伞递给她另一只手撑着。他转头对沈照说：“她中的是尸毒，不深，但扩散得快。你现在不能画阵。”
沈照点头：“昨夜淬炼过阴瞳，再耗神会伤眼。”
“那就省着用。”陈九黎从伞柄暗格里取出一张小符纸，咬破指尖，在上面画了一道短符。符成瞬间，他将它贴在伞面，轻轻一震，一层薄雾般的气息散开，笼罩住三人。
“先遮住生人气。”他说，“这地方还有埋伏。”
话音刚落，头顶岩缝传来轻微机括回弹声。
果然还有第二波。
陈九黎没动，伞尖朝地，静静听着。几息过去，没再有箭射下。他低头看闻人烬，见她呼吸急促，嘴唇发干。
“撑得住？”他问。
“你说呢？”她抬眼看他，“我现在要是倒了，谁给你翻译那些鬼画符？”
陈九黎哼了一声，抬手敲了三下伞柄，节奏短促有力。这是他们之间的信号——**保持警觉，别乱来**。
他俯身靠近箭簇，银针再次出手，沿着伤口边缘游走。毒素被一点点引向皮表，皮肤下浮起一条青黑细线。等毒聚成团，他抽出伞尖，轻轻一挑，整支箭被拔了出来。
黑血滴在石阶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冒起一缕灰烟。
沈照立刻在地上抹了一道朱砂，用盲文划出半个护体阵。血珠顺着她指尖滑落，渗进符痕里，阵法微亮，形成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好了。”陈九黎收起银针，“现在能走了。”
闻人烬靠着墙，慢慢站起来。她左手垂着不敢动，右手却牢牢抓着那支断箭。
“让我看看。”她低声说。
陈九黎没拦她。她接过箭簇，借着微弱绿光细看。铜片上的纹路清晰起来——一朵十六瓣的花形，外圈绕着蛇状线条。
她呼吸一顿。
“这个……”她声音有点紧，“是日本皇室的菊纹。”
沈照探阴棒突然轻颤，指向铜片中心。
“不止。”她说，“这纹底下，压着另一种刻痕。很浅，像是后来补上去的。”
闻人烬眯起眼，手指抚过那层叠的印记。片刻后，她抬起头，看向陈九黎。
“我见过。”她说，“在我爸书房。他有一把昭和年间的军刀，剑鞘上就有同样的图案。”
陈九黎眼神一沉。
“他说那是‘合作信物’。”闻人烬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很清楚，“从不让我碰，也不许问来历。”
空气静了一瞬。
沈照把箭头接过去，仔细包进一块黑布，塞进袖中。
“这不是巧合。”她说。
“当然不是。”陈九黎看了眼前方通道，“有人知道我们会来，提前设了杀阵。而且——”他顿了顿，“动手的人，和你家有关。”
闻人烬没说话，只是把断笔杆从嘴里拿出来，吐在地上。她站直身体，右肩用力绷着，不让左臂晃动。
“还能走？”陈九黎问。
“只要不是跪着，我就没输。”她说。
陈九黎点头，重新走在前面。沈照紧跟其后，探阴棒始终贴着右墙。通道越来越窄，石壁上的裂缝越来越多，渗水顺着岩面往下淌，打湿了他们的衣角。
水声更近了。
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震动。不是脚步引起的，而是来自深处，像某种东西在缓慢呼吸。
闻人烬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按着伤口。血已经不再往外涌，但肩膀发麻，手臂渐渐失去知觉。她没喊疼，也没停下。
拐过最后一个弯时，前方出现一片开阔地。
台阶在这里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坡道，尽头隐约可见水面反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寒意，混着一股淡淡的铁腥味。
“到了。”陈九黎停下脚步。
沈照探阴棒轻点地面，眉头微皱。
“水在动。”她说，“不是自然流动，是有规律的起伏。每隔七秒一次，像……心跳。”
闻人烬抬头看向坡道下方。黑暗中，水面平静如镜，但她的铜铃忽然轻轻晃了一下。
不是风。
是下面传来的震动，顺着石阶一路爬上来。
陈九黎抬起手，示意她们别动。
他蹲下身，将手掌贴在地面。震动清晰可感，节奏稳定，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
“不是河。”他低声说，“是活的。”
闻人烬盯着那片黑水，忽然开口：“你们听到了吗？”
“什么？”沈照问。
“声音。”她眯起眼，“像是有人在水底敲钟。”
陈九黎没回应。他的左眼瞳孔微微一闪，金纹浮现，视线穿透黑暗，落在水面上。
那一瞬，水面中央泛起一圈涟漪。
不是风吹的。
也不是水流带动的。
是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