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日，上午九点三十七分。
林峰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省政府大院门口越聚越多的媒体车辆。冬日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那些摄像机的镜片上，反射出晃眼的光斑。他手里的加密手机刚刚结束通话——是老战友刘明远打来的，答应帮忙协调军工系统的技术专家，看看能不能破解那台光刻机的软件授权锁。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授权锁七十二小时后就会生效，而专家从京城赶过来，最快也要明天下午。
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响了。林峰转身走回桌前，接起电话。
“林省长，我是宣传部新闻处的王静。”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刚监测到网上出现大量关于‘华夏芯’和您的负面报道，源头是‘东海新视界’新闻网，他们在一个小时内连续发布了三篇专题报道，现在已经被几十家媒体转载。”
林峰眉头微蹙：“什么内容？”
“第一篇标题是《盲目自主致千亿损失——东海‘华夏芯’被制裁背后的战略失误》，内容直接指责省里在半导体产业政策上‘好大喜功’‘脱离实际’，导致企业被列入实体清单，造成巨大经济损失。文章引用了一些所谓‘业内专家’的观点，还有‘匿名政府官员’的批评。”
王静顿了顿，声音更低：“第二篇更过分，标题叫《林峰身边的女人们——权力与美色的危险游戏》。文章列出了和您有工作关系的几位女性干部和企业家，包括温知秋、顾清晏、沈梦予，还有……周岚副省长。用词很暧昧，暗示您利用职权与这些女性保持‘特殊关系’。”
林峰的手指微微收紧，但声音依然平稳：“第三篇呢？”
“《是谁在破坏营商环境——从德瑞克斯撤离看东海投资环境的恶化》。”王静说，“这篇文章把德瑞克斯终止合作完全归咎于省里‘排外’‘保护主义’的政策导向，声称这会让外资对东海失去信心，导致更多企业撤离。文章还暗示，这一切的背后是某些领导为了个人政绩，不惜牺牲全省的经济发展大局。”
电话那头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林省长，现在这三篇文章的阅读量已经超过两百万，评论区的导向很不好。我们监测到有大量水军账号在带节奏，攻击您个人和省里的产业政策。需要立刻启动应急预案吗？”
林峰沉默了几秒。
窗外，一辆采访车正好驶进大院，车身上贴着某财经媒体的标志。他看到记者扛着摄像机下车，快步走向新闻发布厅的方向。
“暂时不要。”林峰缓缓开口，“现在回应，只会让热度更高。你们先做三件事：第一，监测舆情走向，每小时给我一份简报；第二，收集这三篇文章的事实性错误和逻辑漏洞，整理成材料；第三，联系几家主流媒体的朋友，准备后续的正面报道，但先不要发，等我指令。”
“明白。”
挂了电话，林峰坐到电脑前，打开“东海新视界”的网站。首页头条就是那三篇文章，配图都很醒目——第一篇用了“华夏芯”工厂的照片，第二篇用了他在某次会议上的照片，旁边是几位女性的工作照，第三篇用了德瑞克斯的logo和东海江景的对比图。
他点开第一篇，快速浏览。文章确实写得很专业，引用了大量数据和“专家观点”，乍一看很有说服力。但林峰很快就发现了问题——那些数据有的是过时的，有的是断章取义的，所谓的“业内专家”大多是些不知名的学者，有的甚至查无此人。
第二篇文章更露骨。不仅列出了几位女性的职务、年龄、与他的工作交集，还“深挖”了一些细节：比如温知秋深夜在他的公寓楼下、顾清晏父亲手术时他在医院守候、沈梦予在江边哭泣时他在身旁……这些本该是私密的事，却被写得活灵活现，仿佛有人亲眼所见。
林峰的眼神冷了下来。
这不是普通的舆论攻击，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绞杀。先是从国际施压开始，然后是舆论抹黑，接下来会是什么？金融打击？政治孤立？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夏灵的号码。
电话响了六声才接通，背景音很嘈杂，好像是在电视台的剪辑室。
“林大省长，你可算给我回电话了。”夏灵的声音带着疲惫，“看到那些报道了吗？我这边都快气炸了。”
“看到了。”林峰说，“你那边什么情况？”
“我早上七点就接到同事电话，说‘东海新视界’在准备大新闻。”夏灵压低声音，“我找了他们的内部人士打听，说是昨天下午突然接到的任务，总编辑亲自盯，三个资深记者通宵赶稿。稿子写完后直接绕过正常审稿流程，总编辑签字就发了。”
“知道是谁指使的吗？”
“暂时还不清楚，但他们用的素材很专业，有些细节不是普通记者能挖到的。”夏灵顿了顿，“林峰，第二篇文章里写的那些事……是真的吗？”
林峰沉默了两秒：“部分是真的，但被严重歪曲了。温总那天喝多了我送她回家，顾处长父亲手术我协调医疗资源，沈主任叔叔判刑后我开导她——这些都是正常的工作关系，但在文章里被写成了……”
“我懂。”夏灵打断他，声音有些复杂，“我相信你。但问题是，普通读者不会深究。那些细节太具体了，时间、地点、人物都对得上，很容易让人信以为真。”
“我知道。”林峰说，“所以我需要你帮忙。”
“你说。”
“你的专题片剪辑得怎么样了？”
“基本完成了，还差最后的配音和包装。”
“能不能提前发？”林峰问，“我需要一个正面的、有分量的声音，对冲这些负面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可以，但我需要台领导批准。不过……如果是以‘紧急回应突发舆情’的名义，应该能走快速通道。我马上去申请。”
“谢谢。”
“跟我还客气。”夏灵轻笑一声，但笑声很快收起，“不过林峰，你也要做好准备。这种舆论绞杀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停下。他们肯定还有后手。”
“我知道。”林峰说，“你先去忙，有进展随时联系。”
挂了电话，林峰又拨通了楚月的号码。这次接得很快。
“林省长，我看到那些报道了。”楚月的声音依然温婉，但透着冷意，“第二篇文章把我名字也列进去了，虽然只是简单提了一句‘京城某文化学者’，但明眼人都知道是我。”
“抱歉，连累你了。”林峰说。
“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楚月说，“我既然选择支持你，就做好了面对这些的准备。不过林省长，这次舆论攻势的针对性太强了，三篇文章分别针对你的政策、私德、政绩，这是要全方位否定你。”
“你有什么建议？”
“文化战线我来守。”楚月说得很坚定，“‘科技与文化对话’论坛的方案我已经发给您了，我建议提前举办，就在这周末。邀请温知秋、许薇等科技界人士，还有文化界、艺术界的代表，共同探讨自主创新的文化意义。我们要从更高的维度回应那些质疑——自主创新不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而是文明自信的体现。”
林峰思考了几秒：“好。时间定在周日，地点就在东海大学礼堂。邀请名单你来定，需要省里什么支持，直接跟我说。”
“还有一个建议。”楚月说，“我认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学者，在学术界很有影响力。我可以请他们写文章，从学理上驳斥那些‘自主创新有害论’的观点。这种声音虽然不会像网络文章那么快传播，但分量更重，能在知识阶层中形成共识。”
“这个主意好。”林峰说，“拜托你了。”
“应该的。”
结束通话，林峰看了眼时间：十点零五分。股市已经开盘三十五分钟，“华夏芯”的股价依然封在跌停板上，卖单堆积如山。
办公桌上的加密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清晏发来的信息：“林省长，刚查到‘东海新视界’的实际控制人。表面上是民营媒体，但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由‘东海文化投资公司’持有，而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张为民——谢文远副书记的秘书。”
林峰眼神一凝。
果然。幕后黑手甚至懒得掩饰。
他回复：“证据固定好。另外，你父亲那边怎么样？”
“恢复得很好，今天已经能下床走动了。”顾清晏的回复很快，“谢谢您关心。另外……那篇文章里写的事，我父亲也看到了。他很生气，说要找媒体澄清。”
“不用。”林峰回复，“清者自清。你照顾好父亲，工作上的事按计划推进。”
刚放下手机，固定电话又响了。这次是杨学民从外间打进来的：“省长，温总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
“让她进来。”
半分钟后，温知秋推门进来。她今天穿着深色职业装，脸色苍白，眼睛有些红肿，但眼神很坚定。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林省长。”她的声音有些哑，“生产线的情况比预想的更糟。除了那台光刻机，还有三台检测设备、两台封装设备也出现了授权警告。如果全部停机，产能会下降百分之七十。”
林峰示意她坐下：“先别急，慢慢说。授权锁的具体机制是什么？”
温知秋在对面坐下，打开平板电脑：“这些设备的控制系统都有一个远程授权验证模块，每隔七十二小时会自动连接厂商服务器进行验证。如果验证失败，设备会进入‘保护模式’，只能维持基本功能，无法进行精密操作。”
她调出一张系统界面的截图：“更麻烦的是，有些设备还留有后门——如果厂商远程发送指令，可以直接锁死设备，连基本功能都无法使用。美方商务部今天早上发布禁令后，已经有几家供应商暗示可能会采取这种极端措施。”
林峰盯着屏幕上的警告信息，沉思片刻：“我们的技术人员能不能破解？”
“理论上可以，但需要时间。”温知秋说，“而且破解有风险，一旦操作失误，可能直接导致设备报废。这些设备每台都价值数千万，我们不敢轻易尝试。”
“军工系统的专家明天下午到。”林峰说，“在那之前，能不能用其他方法维持生产？比如……调整工艺参数，用低精度模式？”
温知秋眼睛一亮：“可以试试！虽然会影响良品率，但至少能保持生产线运转。我马上回去组织技术团队研究方案。”
“好。”林峰站起身，“温总，还有一件事。网上那些报道，你看到了吧？”
温知秋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看到了。第二篇。”
“那些都是捏造和歪曲。”林峰看着她，“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安排正式的澄清说明。”
“不用。”温知秋摇头，语气很坚决，“越澄清越乱。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生产线，保住‘华夏芯’。”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林省长，那些文章里写的事……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您帮了我，帮了‘华夏芯’，这是事实。其他的，随他们说去。”
林峰看着她，这个平时冷静锐利的女人，此刻眼中有着不容动摇的坚定。他点点头：“谢谢你的信任。去吧，生产线的事拜托你了。”
温知秋离开后，林峰走到窗边。楼下的媒体车辆更多了，记者们架起摄像机，好像准备做现场连线报道。
手机震动，是沈梦予发来的信息：“林省长，监测到异常资金流动加剧。那四个离岸账户在过去一小时内又有大额转账，总金额超过三千万美元。转账目的地是香港的某证券公司，疑似准备做空‘华夏芯’及相关概念股。”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另外，‘东海新视界’网站的服务器流量激增，但访问Ip大部分来自境外。初步判断，有人在用技术手段刷高文章热度。”
林峰回复：“继续监控。做空资金的具体流向，查清楚。”
他放下手机，看着窗外冬日的天空。阴云正在聚集，阳光被逐渐遮蔽。
舆论绞杀已经开场，金融攻击紧随其后。而这一切的背后，那双推手已经清晰可见。
但他不会退缩。
既然对方出招了，那就接招。
林峰走回办公桌，按下内线电话：“学民，通知应急工作组，十点半开紧急会议。另外，联系省委宣传部、网信办、公安厅网安总队的主要负责人，请他们一起参加。”
“好的省长，马上安排。”
十点二十五分，林峰拿起外套准备去会议室。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姜欣打来的。
“林峰，儿子学校老师刚才打电话……”姜欣的声音有些慌张，“说有几个记者堵在学校门口，想采访林毅，问他‘对爸爸被网上曝光有什么看法’。老师已经把记者拦住了，但孩子吓得不轻。”
林峰的心一沉：“林毅现在怎么样？”
“老师在办公室陪着他，但一直在哭。”姜欣的声音带着哽咽，“林峰，那些人怎么能这样……连孩子都不放过……”
“别急。”林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马上给王猛厅长打电话，请他派警察去学校维持秩序，保护孩子安全。我这边开完会立刻过去。”
“好，好……你也要小心。”
挂了电话，林峰的手握成了拳头，指节泛白。
对方的手段，比他想象的更下作。
连孩子都不放过。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推门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几个工作人员看到他，欲言又止。
林峰朝他们点点头，表情平静：“去开会。”
步伐稳健，脊梁挺直。
这场舆论绞杀，才刚刚开始。
而他，已经准备好了应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