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会会议室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深色的环形会议桌光可鉴人，映照着与会者们肃穆乃至沉重的面孔。空气中弥漫着高级茶叶的清香，但此刻这香气似乎也被那无形的压力所冻结，混合着旧皮沙发和文件油墨的味道，形成一种独属于权力核心地带的特殊气息。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会议室顶灯投下冷白的光，将每个人的表情都照得清晰无比。
孙书记坐在主位，面色沉静如水，但眉宇间凝聚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面前摊开着那份由钱正华亲自送达的、汇集了录音证据、口供、资金鉴定报告的绝密卷宗。他没有急于开口，只是用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常委。
“同志们，”孙书记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决定性的力量，“今晚召开紧急常委会，只讨论一个议题。关于联合调查组对陆天明同志相关问题的初步核查情况，以及后续处理建议。”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有人下意识地调整坐姿，有人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孙书记和那份卷宗上。
钱正华副书记清了清嗓子，开始汇报。他的声音平稳、客观，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只是将“黑蛇”的供述、张克勤的落网、关键录音的内容、清晰的资金流向图……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拼图般呈现出来。每一个事实都伴随着相应的证据支撑，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随着他的叙述，会议室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有人眉头紧锁，有人面露震惊，有人则目光低垂，看不出喜怒。当钱正华提到那段录音中“省长知道，按计划办”的关键词时，甚至可以听到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某位中立常委）： 竟然是真的…证据如此确凿！陆天明他…他怎么敢！
（某位与陆天明关系尚可的常委）：完了…这下神仙也难救了…幸好之前没有牵扯太深…
钱正华汇报完毕，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
孙书记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组织部长和纪委书记身上，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沉痛，更带着决断：“情况，大家都清楚了。证据链完整，事实清晰。陆天明同志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党的纪律，并涉嫌滥用职权、为亲属非法牟利，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坏！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问题，更严重损害了省委的形象和公信力，破坏了全省的政治生态和经济发展环境！”
他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在与会者的心上。
“对于这样的问题，对于这样的干部，我们必须以零容忍的态度，坚决处理，绝不姑息！”孙书记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提议，并提请常委会表决：第一，立即免去陆天明同志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职务；第二，将其涉嫌违法犯罪的问题及线索，移送中央纪委国家监委依规依纪依法处理！”
“同意。”
“附议。”
“没有意见。”
……
表决没有任何悬念，全票通过。当孙书记宣布表决结果时，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这份决议背后那雷霆万钧的力量和随之而来的巨大震荡。
孙书记心想： 毒瘤必须切除！哪怕一时阵痛，也是为了肌体的长久健康。林峰这次…立了大功。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在决议形成后的极短时间内，就以各种隐秘的渠道，迅速传遍了省城权力场的各个角落。没有正式文件，没有官方通告，但该知道的人，几乎都在第一时间知道了。
---
省政府大楼，陆天明那间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办公室，此刻显得格外空旷和冷清。他独自坐在沙发上，没有开主灯，只有墙角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他半边脸隐藏在阴影里。空气中还残留着他平时最喜欢的檀香味，此刻闻起来却只觉得讽刺和窒息。
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骤然响起，刺破了死寂。他身体猛地一颤，却没有立刻去接。电话固执地响着，一声接一声，仿佛催命的符咒。他最终还是伸出手，动作迟缓地拿起了听筒。
“喂…”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与威严。
听筒里传来组织部门一位副部长平静而公式化的声音，通知他常委会的决定。
陆天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只是握着听筒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
“好…我知道了…服从组织决定…”他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几个字，然后缓缓放下了电话。
听筒与座机接触发出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却如同惊雷。他瘫在沙发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精美的吊灯，那曾经是他权力的象征，如今却只映照出他此刻的狼狈与末路。心想： 完了…全完了…几十年…毁于一旦…林峰…呵呵…
---
林峰是在家中书房接到小杨电话的。他刚刚哄睡了儿子林毅，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柔和的光线笼罩着书桌，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墨香和安神茶的温润气息。
“主任…”小杨的声音在电话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但又强行压低了，“省里…省里刚开完会…陆…陆天明被免职了！问题移送中纪委！”
林峰握着手机，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表情，只是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内心独白： 尘埃，终于落定了。
“嗯，知道了。”他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谈论明天的天气，“通知吴婷副主任，还有各处室负责人，明天一早，八点半，召开委内工作会议，部署下一阶段工作，重点是示范区申报的最后冲刺和稳定当前经济运行的各项措施。”
“啊？…是！主任，我马上通知！”小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心中对林峰的敬佩达到了顶点。天塌地陷之时，这位年轻的领导首先想到的，依然是工作和稳定大局！
挂了电话，林峰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只是感觉肩上那无形的压力，似乎轻了一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重的责任。扳倒一个陆天明，只是扫清了障碍。接下来的路，如何带领省发改委，如何推动全省的发展，才是真正的考验。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周岚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四个字：「风雨过后。」
林峰回复：「方见彩虹。」
几乎是同时，苏曼的信息也来了，依旧是工作口吻，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林主任，听闻省里有重要人事变动。医疗健康产业基金对青州企业的尽调评估初步完成，结果积极，近期可上会研讨支持方案。」
林峰：「辛苦苏主任，稳步推进即可。」
他看着屏幕上接连闪现的信息，嘴角终于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真正放松的弧度。
心想： 旧的舞台已经落幕，新的序幕，该由我来拉开了。
他转身走回书桌，拿起那份关于“长江经济带创新驱动产业升级示范区”的申报方案，目光坚定而专注。
窗外，夜色正浓。但黎明，已在不远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