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带的黄昏把街道染成一片昏红，碎砖路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一道道凝固的伤口。林劫攥着信号探测器，指尖的冷汗把外壳浸得发潮——屏幕上两个微弱的红点，一个往旧码头方向移动，是张澈；另一个停在南头的废弃电话亭，是阿武。
老周扛着钢管，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阿武是他一手带大的，教他修东西、教他巡逻，上次小豆子掉进废水沟，还是阿武跳下去救的人，现在却拿着“方舟”数据片段跑了，这比被蓬莱的人追杀还让他难受。“这小子，肯定是被猪油蒙了心！”他嘴里骂着，声音却忍不住发颤，“等我找到他，非得扒了他一层皮不可！”
江哲抱着晓妹妹，晓妹妹的小脸贴在他肩上，布偶向日葵被攥得变了形。她没哭，却一直小声念叨：“张澈哥别出事，阿武哥别犯错……”
她的意识刚从假记忆里走出来，最懂被人胁迫的滋味，隐约猜到阿武背后藏着难言之隐。
秦教授扶着破碎的眼镜，手里的备用通讯器突然“滋滋”响起来，是之前留给张澈的紧急联络器。他赶紧按下接听键，里面却没有张澈的声音，只有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殴打声，还有个阴恻恻的笑：“林劫，想救张澈和阿武，就带着‘方舟’主数据，半小时后到旧码头的废弃货轮上来。”
是蓬莱最后的头目，赵坤。之前在旧电视台被他们断了能源，没想到还藏着一口气，现在抓了张澈和阿武，摆明了是要鱼死网破。
林劫的心脏猛地一沉，探测器上张澈的红点突然不动了，显然是被控制了。“你把他们怎么样了？”他对着通讯器喊，声音里的冷意像碎冰。
“放心，暂时还活着。”赵坤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不过张澈的妹妹意识碎片，现在在我手里，要是半小时内看不到你，我就把这碎片扔进海里——哦对了，阿武的弟弟也在我这，这孩子的意识可真脆弱，稍微一刺激，就快散架了呢。”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阿武的哭喊声：“周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们抓了我弟，说我不偷数据，就把他的意识抽成碎片！林劫哥，你们别来！赵坤在货轮上装了炸药，他想跟你们同归于尽！”
“闭嘴！”赵坤的怒吼过后，是一声闷响，阿武的声音戛然而止。通讯器里又传来张澈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林劫……别带数据来……‘方舟’是所有人的希望……我妹妹的碎片……不用管……”
话没说完，通讯就被切断了，只留下刺耳的电流声。
小雪的光晕突然暗了下去，监测仪里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哥！张澈哥的意识在变弱！他在硬扛赵坤的意识干扰，想给我们留信号！我能感觉到他妹妹的碎片，在货轮的驾驶室里，快撑不住了！”
林劫的后背贴着冰冷的墙，脑子飞速运转。带数据去，就是给了赵坤重启“宗师”的机会，所有意识样本都会遭殃；不带，张澈和阿武，还有阿武的弟弟，可能都活不过今晚。这根本不是选择，是赵坤故意设下的死局。
“不能带主数据。”秦教授突然开口，从背包里掏出个空白U盘，“我这有个假数据，是用废弃的意识碎片做的，能骗过赵坤的初步检测。我们先去货轮拖延时间，小雪的意识能干扰货轮的电子锁，老周和江哲趁机救张澈他们，我去拆炸药，林劫你负责缠住赵坤。”
老周猛地拍了下大腿：“就这么干！赵坤这杂碎，我非得让他尝尝钢管的厉害！”
他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既恨赵坤，更恨自己没早点发现阿武的不对劲。
一行人往旧码头跑，路上的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尘土，迷得人睁不开眼。晓妹妹突然指着远处的海面：“哥，货轮上有红光！是炸药的引爆器！”
货轮的桅杆上挂着个红色的信号灯，在暮色里闪着妖异的光，像只盯着猎物的眼睛。
离货轮还有一百米时，林劫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让他心里一紧——是他父母当年用的旧号，三年前父母去世后，这号码就成了空号，现在竟然突然打了过来。
他颤抖着按下接听键，里面没有熟悉的声音，只有赵坤的冷笑：“没想到吧？这号码是我从蓬莱的旧档案里找到的。你父母当年确实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他们找到的‘海之锚’，根本不是什么安全区，是能彻底销毁所有意识数据的装置。”
林劫的脑子像被雷劈了一样，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你胡说！”他的声音发颤，父母的笑脸在脑子里闪过，他们怎么可能留下毁数据的装置？
“我没胡说。”赵坤的声音带着戏谑，“你父母知道‘方舟’数据要是落入坏人手里，会变成灾难，所以做了‘海之锚’，密码就是你们一家三口的生日。他们本来想告诉你，结果被我们提前灭口了。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你守护的东西，其实早就被你父母判了死刑？”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张澈的嘶吼：“林劫别信他！他在骗你！‘海之锚’就是安全区，我在蓬莱的档案里见过！他是想让你动摇！”
“动摇？”赵坤笑了起来，“晚了。阿武已经把数据片段交给我了，我已经破解了‘方舟’的部分代码。现在你们要是不上船，我不仅杀了张澈他们，还会用数据片段启动‘海之锚’，让所有意识样本一起陪葬！”
手机突然被小雪的光晕碰了一下，监测仪里传来她急促的声音：“哥！他在说谎！数据片段是假的！阿武偷偷换了，他把真的藏在了电话亭的缝隙里！我能感觉到真数据的信号，很弱，但是很稳！”
林劫心里猛地一松，原来阿武没真的背叛。他对着手机喊：“赵坤，你以为阿武真的会帮你？他早就把数据换了，你手里的就是块废铁！”
赵坤的声音瞬间变了调：“不可能！他弟弟还在我手里！”
“你抓的根本不是阿武的弟弟！”通讯器里突然传来阿武的声音，带着点哭腔却很清晰，“我弟去年就病死了！我跟你说他活着，就是为了找机会给林劫哥报信！你手里的，不过是个被你控制的意识碎片！”
林劫愣住了。他想起阿武平时总盯着一张旧照片看，照片上是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小男孩，原来那是他已经去世的弟弟。阿武一直活在愧疚里，赵坤正好利用了这份愧疚，把他逼上了绝路。
货轮上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秦教授趁机掏出电磁屏蔽器，按下开关：“现在动手！屏蔽器能干扰炸药的信号，十分钟内炸不了！”
林劫带着假数据，率先跳上货轮。甲板上到处是废弃的集装箱，赵坤正掐着阿武的脖子，张澈被绑在桅杆上，嘴角淌着血，怀里还紧紧护着妹妹的意识碎片。“把数据交出来！”赵坤看到林劫，眼睛红得像疯狗。
林劫把假U盘扔过去：“数据在这，先放了他们。”
赵坤一把抢过U盘，插进随身携带的电脑，屏幕上跳出“数据验证中”的提示。趁他分神的瞬间，老周从集装箱后面冲出来，钢管狠狠砸在赵坤的背上。
赵坤惨叫一声，转身掏出电击枪，对准老周的胸口。就在这时，小雪的光晕突然飘过来，监测仪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电击枪瞬间失灵。“你这个怪物！”赵坤疯了一样，朝着光晕扑过去，却被林劫一脚踹在膝盖上，跪倒在地。
江哲趁机解开张澈和阿武的绳子。张澈踉跄着站起来，怀里的意识碎片闪了闪，终于恢复了点光泽。阿武扑到老周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周叔，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们，不该让你们担心！”
老周拍着他的背，眼泪也掉了下来：“傻小子，错了就改，没事就好。你弟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也不会怪你。”
货轮的驾驶室突然传来“嘀嘀”的警报声，秦教授冲出来喊：“不好！炸药的手动引爆器在驾驶室，赵坤还有个同伙！”
话音刚落，驾驶室的门被撞开，一个穿黑衣服的人举着引爆器，脸上带着疯狂的笑：“你们都别想活！船长说了，要带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张澈突然冲了过去，一把抱住那人的胳膊。引爆器掉在地上，他和那人扭打在一起。“快跳船！”张澈大喊，“货轮的底舱进水了，马上就要沉了！”
林劫赶紧抱起小雪的载体，老周拉着阿武，江哲抱着晓妹妹，秦教授捡起引爆器，一行人往船下跳。就在张澈也准备跳的时候，那人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进了张澈的后背。
“张澈！”林劫大喊着，伸手想去拉他，可货轮已经开始倾斜，海水涌了上来，瞬间淹没了甲板。张澈的身体慢慢往下沉，他却笑着举起怀里的意识碎片，对着林劫的方向喊：“林劫！照顾好我妹妹……‘方舟’……拜托了……”
他的声音被海浪吞没，意识碎片的光芒在海面上闪了一下，然后彻底消失在波涛里。
林劫疯了一样想往海里冲，被老周死死拉住。“别去！船要沉了！”老周的声音哽咽，“张澈是故意的，他想让我们活着！”
货轮在一声巨响中炸开，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林劫瘫坐在沙滩上，手机还攥在手里，刚才那个“最后的通话”还在耳边回响——赵坤的冷笑，张澈的嘶吼，阿武的哭喊，还有父母旧号里藏着的秘密，像无数根针，扎得他心里血肉模糊。
阿武跪在沙滩上，对着大海磕了三个头：“张澈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藏着的真数据U盘，递给林劫，“这是张澈哥用命换来的，我们不能辜负他。”
小雪的光晕暗得几乎看不见，监测仪里传来她压抑的哭声：“张澈哥……他还没看到他妹妹恢复意识，还没跟我们一起去看海……”
光晕轻轻晃了晃，像是在为张澈哀悼。
秦教授默默收起U盘，叹了口气：“张澈没白死。他临死前，用自己的意识干扰了赵坤同伙的操作，不仅保住了‘方舟’，还彻底销毁了蓬莱的最后一点技术资料。他妹妹的意识碎片，虽然掉进了海里，但‘方舟’里有备份，我们以后还能帮他恢复。”
林劫慢慢站起来，海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冰凉刺骨。他看着手里的手机，父母的旧号还停留在通话记录里。赵坤虽然死了，但父母留下的“海之锚”还没找到，不过他现在已经不纠结了——不管“海之锚”是安全区还是销毁装置，他都会守住“方舟”，守住张澈用命换来的希望。
远处的海平面上，最后一点霞光也消失了，夜色慢慢笼罩下来。老周扶起阿武，江哲抱着睡过去的晓妹妹，秦教授把U盘揣进怀里。林劫抱着小雪的载体，往锈带的方向走，身后的海浪声，像张澈最后的叮嘱，又像无数个被守护的意识，在轻声呜咽。
他知道，这通“最后的通话”，不是结束。张澈的牺牲，阿武的醒悟，父母的秘密，都在提醒他——守护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那些逝去的人，那些留下的希望，都将成为他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监管部门发来的短信，说明天一早准时来接收数据。林劫看着短信，心里默念：张澈，我们会完成你的心愿，让所有意识样本都能重见天日，让海边长满向日葵，就像你妹妹希望的那样。
夜色里，一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沙滩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被海浪轻轻抚平，就像那些伤痛，终将被希望慢慢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