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迅速浸染了层峦叠嶂。林间光线昏暗,怪石嶙峋的阴影被拉长,如同蛰伏的巨兽。夜枭的啼叫与不知名虫豸的嘶鸣交织,更添几分山野的诡谲。
云渊在石雁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在一条几乎被荒草藤蔓完全覆盖的崎岖小径上。这条路由石雁引领,显然是她多年来采药摸索出的隐秘路线,极大地避开了可能被修士神识扫过的开阔地带。
每走一步,云渊都能感受到肌肉的酸痛与骨骼的呻吟。但他咬紧牙关,默默运转着《星辰炼神诀》,引导着体内那微薄的星辰之力流转,尤其是灌注于双腿,勉强支撑着这艰难的跋涉。星脉主干道的修复,在此刻显出了成效,若非如此,他恐怕连站立都难以做到。
石雁走在前面,步伐沉稳,手中的药锄偶尔挥动,无声地斩断拦路的荆棘毒藤。她的感知似乎异常敏锐,总能提前避开一些隐藏在落叶下的毒虫或不易察觉的沼泽陷坑。她很少回头,但云渊能感觉到,她始终分出一丝心神留意着自己的状况。
两人沉默地前行,只有脚步声、喘息声以及风吹过林叶的沙沙声。
途中,云渊敏锐地察觉到,越往山脉深处,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似乎变得越发稀薄和惰性,反而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悄然滋生。这种压力并非作用于肉身,更像是一种针对神魂和能量体系的禁锢与排斥。
“我们已进入鬼哭岭的外围影响区域了。”石雁头也不回,声音低沉地解释,“这里的力场会干扰神识,压制灵力运转。修士在此地,实力十不存一,且待得越久,不适感越强。”
云渊默默感受着。果然,他尝试调动魂念向外延伸,却发现如同陷入泥沼,探查范围被急剧压缩到了周身数丈。体内那丝星辰之力的运转也滞涩了几分。然而,与纯粹灵力被几乎完全压制不同,他的星辰之力虽然运转缓慢,却并未彻底停滞,依旧顽强地沿着星脉流淌。
这让他心中稍安。周天星辰大阵的力量层次,似乎超越了此地力场的压制上限?或者说,同属“星辰”范畴,存在某种豁免?
“吼——!”
突然,侧前方的密林中传来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兽吼。一双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带着嗜血的光芒。
一头体型堪比牛犊、皮毛呈现灰褐色、獠牙外露的凶兽拦住了去路。它气息凶戾,虽未化妖,但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下,显然发生了某种异变,对生灵气息极为敏感。
石雁脚步一顿,将云渊护在身后,手中药锄横握,眼神锐利地盯着那头凶兽。
云渊心中一紧。若是平时,这等凶兽他弹指可灭,但此刻……他深吸一口气,魂念集中,指尖那点微弱的星辉再次艰难亮起,虽然无法远程攻击,但若那凶兽扑近,拼着反噬,或可一搏。
然而,石雁并未给他出手的机会。
就在那凶兽后肢微屈,即将扑出的瞬间,石雁动了。她没有施展任何华丽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地向前踏出一步。
“咚!”
脚步落地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重感,仿佛整片山岭都随之微微一震。
一股无形无质,却厚重如山岳般的气势,以石雁为中心,轰然扩散!
那原本龇牙咧嘴、凶相毕露的异变凶兽,在这股气势笼罩下,猩红的眼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它发出一声呜咽般的哀鸣,夹紧尾巴,竟是头也不回地窜入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云渊在一旁看得分明。石雁并未动用她体内那神秘的暗金纹路力量,仅仅是凭借自身蕴养的那股“势”,便惊退了这山林猛兽。这是久居山野、与自然融为一体,方能养出的山岳之威!
石雁收敛气势,回头看了云渊一眼,见他指尖星辉未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随即转身继续前行:“跟上,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可能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云渊散去星辉,心中对石雁的评价再次拔高。这位药女,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夜色渐浓,林间愈发昏暗。凭借着微弱的星光和石雁对路径的熟悉,两人又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
周围的雾气开始变得浓郁起来。起初还是淡淡的薄雾,越往深处,雾气越浓,颜色也渐渐从白色转变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空气中那股压制力也越来越强,云渊甚至感觉到呼吸都有些困难,星辰之力的运转几乎陷入了停滞。他不得不更多地依靠纯粹的肉身力量来行走,这让他刚刚有所恢复的身体再次感到了沉重的负担。
石雁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这里的力场对她同样造成了影响。
“前面就是鬼哭岭的真正边界了。”石雁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只见浓郁的灰白色雾气如同实质的墙壁,阻挡了所有视线,雾气之中,隐约传来阵阵如同鬼泣般的风声,令人毛骨悚然。“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再深入,我自身难保。”
云渊看着那翻涌的灰雾,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压制与未知危险。但他灵魂深处,那源自星辰阵图核心的感应却愈发清晰、强烈!呼唤他的东西,就在这灰雾深处!
“足够了。”云渊对石雁郑重一礼,“石姑娘,送至此处,恩同再造。请回吧。”
石雁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步履维艰,眼神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青年,沉默了片刻,从药篓中取出几个药包塞到他手里:“红色外敷,应对可能的腐蚀性毒瘴;绿色内服,可提振精神,缓解力场压迫带来的晕眩;白色含在舌下,若遇致幻迷雾,或可保持一丝清明。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
云渊接过尚带余温的药包,心中暖流涌动。他深深看了石雁一眼,似要将这位恩人的容貌刻入心底:“保重。”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深吸一口那带着浓郁压抑感的空气,一步踏入了那翻涌的灰白色雾气之中。
身形瞬间被浓雾吞噬。
石雁站在原地,望着云渊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身影很快隐没在来的方向的黑暗中。
……
一进入灰雾范围,云渊便感觉仿佛陷入了粘稠的胶水之中。视线被压缩到不足一丈,四周皆是翻滚的灰白,那鬼泣般的风声在耳边萦绕不休,扰人心神。更可怕的是那股无处不在的压制力,如同巨山压顶,不仅灵力、星辰之力完全凝固,连肉身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
他立刻按照石雁的嘱咐,将白色药丸含在舌下。一股清凉之意直冲脑海,将那扰人的风声和隐隐产生的幻觉驱散了不少。他咬着牙,凭借着脑海中那清晰的星辰坐标感应,以及顽强的意志,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雾霭深处挪动。
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潭中跋涉,汗水瞬间湿透了衣衫,与之前修炼留下的血污混在一起,狼狈不堪。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费力。
但他没有停下。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或许已是数个时辰,在这片失去方向与时间感的雾海中,唯有灵魂深处的呼唤是唯一的灯塔。
突然,他脚下一空!
并非踩空,而是那如同实质的压制力场骤然减弱了大半!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倒,急忙稳住身形。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竟走出了那片浓郁的灰雾,来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山谷盆地边缘。盆地之中,灰雾稀薄了许多,可以看清大致轮廓。而盆地的中央,赫然矗立着大片残垣断壁!
那些建筑风格古老而奇崛,多以巨大的星辰石(一种蕴含微弱星辰之力的矿石)垒砌而成,虽然大多已经倾颓,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依旧能想象出昔日的宏伟。一些残存的石柱上,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星辰图案与玄奥符文。
这里,就是星陨阁遗址!
云渊心中激动难抑,他能感觉到,灵魂深处的呼唤,正是从那片废墟的最中心传来!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骤然袭来!
“嗖!”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从一侧的残垣后猛地扑出,直取他的咽喉!
那是一只外形如同蜥蜴,却长着骨翼和蝎尾的怪异生物,通体覆盖着暗沉鳞甲,双眼闪烁着嗜血的幽光,口中滴落着具有腐蚀性的涎液。它气息阴冷而强大,远超外面那头异变凶兽,似乎完全不受此地力场压制的影响!
云渊瞳孔骤缩!他此刻状态极差,力量十不存一,如何抵挡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避无可避!他眼中厉色一闪,魂念疯狂催动,指尖那点星辉再次亮起,同时一直温养在丹田气海(虽然已碎,但位置仍在)的那丝阴阳纯阳焰火种,也被他强行引动!
拼了!
就在他准备硬抗这致命一击的刹那——
异变再生!
他怀中,那枚早已损毁、失去光泽的星辰碎片残骸,竟在此刻,微微震动了一下!一丝微弱到极致,却无比纯正的星辰波动,逸散而出。
那只扑杀而至的怪异生物,在感受到这股波动的瞬间,动作猛地一僵,嗜血的眼中竟流露出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恐惧与……敬畏?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硬生生止住扑势,落在数丈之外,警惕又困惑地盯着云渊,不敢再上前。
云渊抓住这喘息之机,踉跄后退几步,背靠着一根断裂的石柱,剧烈喘息,心中惊疑不定。
这怪物……在害怕这星辰碎片的残骸?难道这碎片,在此地拥有某种特殊的“权限”?
他低头看向怀中那毫不起眼的碎片残骸,又看向前方那片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星陨阁废墟。
危机并未解除,前路依旧凶险,但希望的曙光,似乎已经穿透了重重迷雾。
真正的探索,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