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风暴眼
周天明书记的办公室，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只留下头顶冷白色的灯光，映照着周天明看不出喜怒的脸，以及坐在他对面，那位来自省纪委三室的郑副主任严肃的神情。
“林辰同志，请坐。”周天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但少了些许往日的温和。
林辰依言在郑副主任旁边的沙发坐下，腰背挺直，目光平静地迎向两位领导。他注意到郑副主任大约五十岁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角有着深刻的皱纹，看人时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
“林副市长，”郑副主任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省纪委根据收到的实名举报材料，并经初步核实，认为有必要对海州市北苑片区改造项目中涉及的部分问题进行调查了解。希望你能正确认识，积极配合组织调查。”
他没有用“涉嫌”，而是直接点明“问题”，语气中的压力不言而喻。
“郑主任，周书记，我坚决拥护组织的决定，并将全力配合调查，澄清事实。”林辰的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慌乱，“北苑片区改造项目，自启动以来，所有重大决策均经过集体研究，土地征迁、补偿标准严格依照省市相关规定执行，资金使用全程接受审计和监督。我愿意接受组织任何形式的审查。”
郑副主任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很好。调查期间，希望林辰同志暂时回避北苑片区改造及相关财政审批的具体工作，集中精力配合调查。这也是对工作，对同志负责的态度。”
“回避”二字，像一块冰投入水中。这意味着，在他接受调查期间，北苑项目的主导权将旁落，教育均衡改革也很可能随之停滞。这是调查的标准程序，但在此刻，无疑是对他威望和推动事业能力的沉重一击。
“我服从组织安排。”林辰没有任何犹豫。
“具体的调查工作，由郑主任他们负责。市委这边，会确保调查环境公正，不影响市政府其他工作的正常运转。”周天明终于开口，目光复杂地看了林辰一眼，“林辰，要相信组织。”
林辰从周天明的办公室走出来时，走廊里空无一人，但他的出现，仿佛自带一种无形的磁场，让远处几个原本在低声交谈的工作人员瞬间噤声，目光闪烁地避开。消息，显然已经像病毒一样在市委市政府大楼里扩散开来。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秘书立刻跟了进来，脸色苍白：“林市长，他们……”
“知道了。”林辰抬手制止他，“按程序办。通知下去，北苑项目和教育均衡改革的相关文件，暂时移交李正市长那边处理。另外，让我们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保持正常工作秩序，不要自乱阵脚，更不要私下打听、传递消息。”
“是！”秘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秘书离开后，林辰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他奋斗的这片土地的轮廓。重生以来，他步步为营，谨小慎微，就是怕行差踏错，辜负了这难得的机遇和肩上的责任。却没想到，对手的攻击如此直接而致命，直接动用了纪律的铁拳。
实名举报？是谁？举报的内容究竟是什么？郑副主任那句“部分问题”太过模糊，反而让人更加不安。是土地出让程序？补偿标准执行？还是与“长青实业”的接触？每一个环节他自问都经得起推敲，但官场之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尤其是在对手精心策划之下。
他拿起手机，翻到秦梦雪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拨出去。这个时候，他不能主动联系她，以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慕容晚晴的“压舱石”短信依旧躺在收件箱里，他同样没有回应。任何来自外部的、不明意图的帮助，都可能成为新的把柄。
现在，他唯一能依靠的，是自己行得正坐得直的底气，以及……隐藏在暗处，尚未被对手察觉的反击力量。
他拨通了张硕的电话，只说了简短的一句：“按最坏情况准备，查源头，但要绝对安静。”
“明白。”张硕的回答更是简洁有力。
挂了电话，林辰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大脑却在高速运转。陈海洋是幕后推手，这点几乎可以肯定。但他动用省纪委的关系，仅仅是为了扳倒自己，为他的大项目扫清障碍吗？还是说，这背后牵扯到更上层、更复杂的博弈？郑副主任与陈家的那层“拐弯抹角的关系”，是关键所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的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这一夜，对海州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林辰“配合调查”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海州官场。各种猜测和流言甚嚣尘上。有人扼腕叹息，有人幸灾乐祸，更多的人则在观望。
林辰按照要求，待在指定的招待所房间内，配合调查组的谈话。郑副主任亲自和他谈了几次，问题主要集中在几个方面：北苑片区核心地块的出让对象选择过程，是否存在内定？补偿标准的制定，是否有个别户超标获取利益？与“长青实业”接触初期，是否有超出正常商务礼仪的往来？
问题都很尖锐，直指可能存在的利益输送和滥用职权。林辰的回答条理清晰，援引政策文件、会议纪要，将每一个决策环节都还原在阳光下。他态度诚恳，不推诿，不狡辩，但也寸步不让地扞卫着决策的正当性和程序的合法性。
调查组的人也频繁出入市政府相关局办，调阅档案，约谈经办人员。气氛紧张而压抑。
第三天下午，张硕那边终于传来了一个关键信息。消息来源隐秘且冒险，但指向明确：那封所谓的“实名举报信”，署名者是北苑片区一个早已搬迁离开的原住户，但经核实，此人长期卧病在床，神志不清，根本不可能撰写如此逻辑严密、直击要害的举报材料。举报信是冒名的！
与此同时，黑子通过他那张看不见的地下网络，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线索：就在省纪委调查组下来前夕，陈海洋的秘书，曾与一个注册信息模糊的文化咨询公司负责人有过秘密接触，而那家公司的注册地址，与郑副主任一位远房亲戚的住址，在同一个小区。
线索零碎，却像黑夜中的萤火，照亮了某个方向。
也就在这天晚上，李正市长顶着压力，主持召开了一个小范围的会议，讨论北苑项目因林辰“回避”而出现的停滞问题。会议上，陈海洋的人趁机发难，提出鉴于当前情况，北苑项目应重新评估，甚至可以考虑调整规划，将部分资源倾斜到“更具发展潜力”的新区去。
李正市长态度暧昧，没有明确支持，但也没有坚决反对。
风暴眼中，林辰看似被困在原地，被动承受着一切。但他知道，对手已经出尽了牌，而他的反击，才刚刚开始。冒名举报，关联交易……这些蛛丝马迹，正在悄然编织成一张反向笼罩过去的网。
他在招待所的房间里，摊开稿纸，开始梳理时间线，将举报信内容、关键节点、相关人物一一列出。灯光下，他的眼神锐利而冷静。这不仅仅是一场关于个人清白的保卫战，更是一场关于海州未来走向的争夺战。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夜深了，他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市委市政府大楼依稀的轮廓。那里面，有人正在为他的“倒下”而弹冠相庆，也有人正在为这座城市的命运而忧心忡忡。
他拿起手机，给沈清秋发了一条报平安的短信，只有三个字：“我没事。”
然后，他关掉手机，重新坐回桌前。风暴正烈，但他这个风暴眼，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和镇定。真正的较量，现在才真正进入高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