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异变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魂湖本身!
只见那平静的金色湖面,忽然如同煮沸般剧烈翻腾起来,无数沉浮的金色光点不再是温和地闪烁,而是疯狂地、无序地相互碰撞、湮灭、重组!一股混乱而庞大的信息流,夹杂着孤辰残留的记忆碎片、情感烙印乃至大道感悟,如同失控的洪水,猛地从湖底喷涌而出,冲击着整个幽冥渊底的空间!
这突如其来的灵魂风暴,让正准备以身融炉的苏瑶五人措手不及!
“守住心神!”凌霜厉喝一声,无垢剑意化作一道冰蓝光罩,将众人勉强护住。但那信息流的冲击并非物理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无数纷乱的画面、声音、情感碎片强行涌入她们的识海——
那是孤辰视角下的万载岁月!
她们看到青衫仗剑的少年,于微末中崛起,剑试天下,快意恩仇……
她们看到初登大能之位的他,眉宇间已有孤寂,独坐云海之巅,看日月轮转……
她们看到他在古老的遗迹中,第一次窥见《逆命转劫术》时,那凝重而决绝的眼神……
她们看到他游历六界,暗中观察、挑选,最终在一个个命运的岔路口,“恰好”出现在她们每个人最绝望的时刻……
她们看到他深夜推演阵法,为墨璇补全缺陷时,眼中闪烁的、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狂热……
她们看到他夺走苏瑶的“九转还魂丹”后,转身没入禁地,以身试毒,承受万蚁噬心之苦时,紧咬着牙关,汗如雨下,却始终紧握着那枚普通的平安扣……
她们看到他在赤练大婚之日,亲手“击杀”炎魄时,那隐藏在冷酷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与无奈……
她们看到他在妙音的音律对决中,弹出那个“错音”时,指尖微不可查的颤抖,以及眼底深处对她才华的珍惜……
她们看到他在无数次干扰星眸窥探天机后,独自承受反噬,咳着血,却望着星眸离去的方向,嘴角带着一丝近乎宠溺的淡然微笑……
无数的画面,无数的瞬间,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过。
那些她们曾以为的“伤害”背后,是更深沉的布局与更隐忍的付出。
那些她们曾捕捉到的、自以为独一无二的“爱的催化剂”,原来只是他浩瀚情感中流露出的冰山一角。
他对她们每一个人,都倾注了远超师徒的情谊,复杂而深刻,包含了欣赏、疼惜、守护、甚至……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界定的、超越界限的吸引。
然而,在这庞杂汹涌的记忆洪流中,一段被深埋的、关乎最终真相的记忆碎片,如同潜藏的暗礁,猛地撞入了凌霜的识海,让她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那是在孤辰决定最终执行“欺天”之局前,最后一次深入的推演。
推演的画面中,并非她们所知的“身死道消,涅盘重生”。
而是……飞升!
画面中,孤辰的气息已然超越了此界巅峰,达到了一个玄而又玄的临界点。他头顶虚空开裂,隐隐有仙乐缭绕,霞光万道,一条由纯粹规则构成的、通往更高维度的“飞升之路”正在缓缓凝聚、显现!
那是亘古以来,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终极境界——超脱此界,飞升上域!
以孤辰的积累、心性与实力,他本可以、也本该……踏上这条路!
然而,就在那飞升之路即将彻底凝实的刹那,推演的画面骤然转折!
孤辰的目光,穿透了虚空,仿佛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六个徒弟命格相连引发的“无量劫”,看到了域外阴影的侵蚀,看到了天道被污染后走向毁灭的终局……也看到了,若他此刻飞升,六界将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倾覆,万物归墟,包括他那六个……他早已无法割舍的徒弟。
画面中,孤辰站在那璀璨的飞升之路前,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后退了一步。
他抬起手,并非迎接飞升霞光,而是引动了体内那股潜伏的、源自《逆命转劫术》的诡异力量。他以无上法力,强行干扰、扭曲了那即将成型的飞升规则!
在他的干预下,那霞光万道的飞升之路,如同破碎的镜面,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光雨,最终……彻底消散在虚空之中。
他自行……斩断了自身的飞升路!
推演的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孤辰在飞升路碎灭后,呕出的一口蕴含着大道本源的淡金色血液,以及他低沉的、带着无尽遗憾却毫不后悔的自语,清晰地回荡在凌霜的识海:
“飞升……超脱……固然逍遥。”
“然,心中挂碍不除,道……终有缺。”
“她们……便是我的挂碍,亦是我的……道。”
“以此残躯,换她们一线生机,换此界一缕未来……值得。”
“只是……这‘欺天’之局,需借她们之手……罢了。”
“轰——!!!”
这段记忆,如同最狂暴的雷霆,狠狠劈在凌霜的神魂之上!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原来……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师尊他,并非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本可以抛下一切,独自飞升,超脱这方即将沉沦的世界,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追求真正的大逍遥、大自在!
是为了她们!
是为了这六界!
他亲手……放弃了自己万载修行追求的终极目标!自断前程!
而她们……她们做了什么?
她们如他所料,因误解而恨他,因恨意而联手,布下杀局,最终……“成功”地将他逼入了这看似绝境的幽冥渊底,进行这场充满变数的“涅盘”!
她们以为的“弑师”,是帮他完成“欺天”之局。
却从未想过,她们联手斩断的,不仅仅是他当时的性命,更是他早已为自己选择的、那一条光芒万丈的……飞升路!
她们,是他自断飞升路之后,推动他走向“涅盘”这条未知险路的……最后那只手!
“噗——”
凌霜再也无法压制翻腾的气血,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襟。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崩溃与自我厌弃。
“大师姐!”
“你怎么了?”
苏瑶等人察觉到凌霜的异常,急忙围拢过来,关切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凌霜抬起头,目光涣散地看向四位师妹,又看向那株在灵魂风暴中摇曳的涅盘道莲,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血沫:
“我们……我们错了……全都错了……”
“师尊他……本可飞升……是他自己……为了我们……自断了飞升路……”
“而我们……我们却联手……将他最后这条……充满不确定的涅盘路……也……也……”
她的话未能说完,但其中的意味,却让苏瑶、赤练、妙音、墨璇、星眸五人,如同瞬间被浸入了万载玄冰之中,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飞升……自断……涅盘……
她们之前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悔恨,在这更加残酷、更加令人绝望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
她们以为自己在赎罪,却不知罪孽远比想象更深重!
就在众人被这惊天真相冲击得道心震荡、几近崩溃之际——
那喷涌的灵魂风暴与记忆洪流,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开始缓缓平息、回落。
翻腾的金色魂湖逐渐恢复平静,只是湖水的光芒,似乎又黯淡了几分。
而那株涅盘道莲,在经历了这场内部记忆的剧烈冲刷后,六色光华虽然依旧平衡,但莲蓬的旋转,却几乎……停滞了。
仿佛失去了最后一点动力源泉。
莲蓬表面,那原本已经愈合大半的裂痕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灰败的死气,如同最后的顽疾,悄然浮现。
星眸看着那近乎停滞的莲蓬,感受着那缕细微却致命的死气,混沌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
她看向失魂落魄的众人,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
“师尊……放弃的太多了……飞升的契机,代表着他与此界最本源、最旺盛的生机连接……”
“他自断飞升路,等于主动斩断了这份最大的生机来源……”
“我们的恨意,榨干了他最后的‘旧我’。”
“而现在……他的‘新我’……缺乏最关键的……飞升级数的生命本源……来点燃最后的涅盘之火……”
“我们……我们的爱和魂力……层次……不够……”
她的话,如同最后的丧钟。
她们联手,斩断了师尊的飞升路。
而如今,她们发现自己倾尽所有,也无法填补这斩断之路后,留下的……生命本源的巨大亏空。
希望,似乎在触手可及的那一刻,再次……变得遥不可及。
幽冥渊底,陷入了一片死寂的绝望。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在那逐渐平息的魂湖最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周围混沌源气同源却又更加精纯的意念,如同沉睡的种子,似乎被方才剧烈的灵魂风暴与众人极致的情感冲击所触动,微微……悸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