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教授,难道伍兹大人就没有污点吗?”
“巴勃罗先生,说出你的观点!”
“例如他曾偷偷向嘉尔曼·卡蒂亚宣誓效忠,吟游公主甚至将自己的袜带作为信物赠予了他……”
“荒谬的谣言!”
“据传他还曾和自己的封君瓦伦蒂娜女大公通奸,并让其秘密诞下了一对双胞胎……”
“赤裸裸的诬陷!巴勃罗先生,我告诫过你,现今帝国的大人们,很多都曾效忠过那两位女士,你如果任由自己的想象力发挥,迟早有天会因为传播此类‘风流轶闻’而惹上麻烦……”
“那冬心镇事件呢?教授?”
“我们不讨论这个。”
——《圣胡安·卡洛斯言行述》(该版本由帝都大学提供)
事情的发展已然趋向于梦幻,安东想。
当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索拉教堂时,离去时的死寂已被打破,取而代之是喧闹与拥挤。
教堂里此刻竟然挤满了人——他们衣着朴素,手舞足蹈,一见到安东几人回来,立刻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热情。
“诸神保佑,大家都没事。”阿隆索默默祈祷道。
几个健壮的村民小心翼翼地从安东手中接过神父早已僵硬的尸体,他们千恩万谢,口中念叨着对索拉的赞美和对安东等人的感激,眼神里充满了真挚与诚恳,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作伪。
没有迷茫,只有虔诚;
没有悲伤,只有喜悦;
没有生分,只有友善……
可恰恰是这过分的“正常”,这死而复生般的“活力”,让安东脊背窜起一股寒意,远比暴风雪更冰冷。
可他能说什么呢?指责他们的热情?质疑他们的突然出现?这里本就是他们的家园,他们的神殿。
伊索尔德无声地迎了上来,她迅速扫过跟在安东身后的李和阿隆索,然后默默站定在他身侧。
“塞西莉亚呢?”安东低声问道,目光在人群中搜寻。
伊索尔德手指一扬,安东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塞西莉亚正牵着那个名叫席琳的女孩,将她领到被村民围在中央的神父面前。
小女孩呆愣了下,随即立刻扑到冰冷僵硬的尸体上,小脸埋在父亲胸前,肩膀微微耸动,似乎是在哭泣,又似乎是在……狂喜?
“这里面有问题。”伊索尔德低声提醒道。
“但……但大家都没事,真是太好了……”阿隆索显然更愿意相信眼前的美好,他松了口气,刚想上前,像老朋友一样和村民们打招呼,却发现他们仿佛完全没有看到自己——
所有的视线,所有的注意,都死死聚焦在神父尸身上。那眼神,没有怜悯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难以掩饰的饥渴。
“很抱歉,各位,我们找到他时已经太晚了!”阿隆索抬高声音喊道,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氛围,“喂!你们这有莫维登修士吗?”
没有人回应。
塞西莉亚轻轻摇了摇头,悄然退出了越来越密集的人群,凑近到安东身边。
“爵士,”她仰起脸,琉璃色眸子里满是哀伤,“你很快就会亲眼见证……秘银之匙所蕴含的力量,所窥见的真实,以及它所造成的巨大影响。”
她的声音如同梦呓,“那不属于现界的怪物……已然被召唤到了此处。”
安东眉头紧锁,“塞西莉亚,你不该把她带出来,那女孩现在需要人照顾!”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快步向前,想把小女孩抱开。
但他的手臂却被塞西莉亚死死拉住。
“不,”少女直视着他,嗓音里带着一种残酷的笃定,“没救了。”
她的目光扫过眼前密密麻麻的村民,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救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语,人群簇拥得越来越紧密,如同围绕腐肉的蝇群。接着,有人端来了烧得滚烫的热水,有人搬来了飘着甜香的麦酒,还有人拿来了麻绳、锤子、铁钩、以及一把把用于剔肉切骨的短刀……
“喂!你们……你们要干嘛?!”阿隆索脸上的喜悦彻底消失,被惊骇所取代。
而安东已经动了!
如同扑向猎物的鹰隼,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黄铜甲胄带起一阵疾风,猛地撞开了挡在前方的村民,安东的动作快如闪电,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一把将神父尸体抢回自己手中。
他单手抱住冰冷的躯体,另一只手伸向还趴伏在地的席琳,想把女孩也从这疯狂的漩涡中拉出来。
“跟我走!”安东低声说道。
可席琳只是怔怔地抬起头,看着他,那双原本应该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只有困惑与不解。
“为什么,大人?”女孩怯生生地问道,“索拉已经把它赐给我们吃了呀……”
“这是你父亲!这是人!”安东厉声喝道,他死死盯着女孩,试图从那张稚嫩的脸上找到被胁迫、被蛊惑的痕迹,但他只看见了嗜血的渴望。
“不,”席琳固执地摇了摇头,小手指向神父,“这是肉。是索拉赐给我们的盛宴,是神灵的恩泽。大家……大家都已经饿了很久了……”
“不可能!”李皱起眉头,“我和同伴在村里搜索过,明明家家户户都有屯粮!”
“可是,索拉这两个月来,只赐过三次肉……”席琳舔了舔嘴唇。
“肉!肉!肉!”
仿佛被这句话语点燃,周围的村民们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红光,他们伸出无数只手臂,蠕虫般涌向安东,向着他怀中的神父摸索而来……
所有人,都没救了。
村民们死死抓住神父的胳膊、腿脚、头发,指甲抠进血肉中,发出骇人的撕裂声,疯狂地想要将这份“神灵的恩泽”从安东手中抢回去!
“都给我放开!”安东发出怒吼。
但村民们的力量大得惊人,他们眼神里满是虔诚,嘴角则挂着近乎狂喜的笑容,一边撕抢着,一边喃喃低语着“索拉”、“恩泽”和“肉”。
“以诸神之名,你们全都疯了!”阿隆索已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嘶喊着冲上前,试图用身体隔开村民,却被人群轻易推开,踉跄着几乎摔倒。
“他们听不见了,爵士。”塞西莉亚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冷静得可怕,“这些躯壳里已没有人类的灵魂了……”
“嘶啦——!”
伴随着刺耳的皮肉撕裂声,神父的一条手臂竟被几个村民硬生生扯断,血液早已凝固,断裂处呈现出鲜艳的樱红色。
“肉!肉!肉!”村民们发出欢呼。
“赞美丰收女神!赞美索拉!”几位村妇双手合十,仰头祈祷着,而在她们身旁,席琳已挤入人群,高高扬起双手,迫切想要分得些许“恩赐”。
安东抱着残缺的尸体倒退数步,黄铜胸甲上波纹荡漾,他猛一咬牙,暗金锁链哗啦啦滚动,将攀在身上的村民悉数震开。
他们不再是人了,安东忽然意识到。
他们是温迪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