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悄然离开喧嚣的宴席，血族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蛛网向四面八方急速蔓延，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气息、温度与能量的流动。
然而，一无所获。
伊索尔德就像彻底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脚步声，没有体温残留，甚至没有她周身常伴那缕寒气的痕迹。
气息被彻底遮蔽，只剩那几桶冰镇过的酒里还有些许残留。
他婉拒了追出来想要继续劝酒的红胡子矮人，独自步入被夜色笼罩的街道。四处空旷寂寥，只有风吹过茅草屋顶的沙沙声。
“喂！等等我！”
身后传来踉跄的脚步声，露娜跌跌撞撞地跑来，一把拽住安东的袖子，半个身子都黏在他手臂上，眼神迷离，脸颊酡红，“安东，可、可别想抛下我……自己去玩……”
她话音未落，像是嗅到了什么，猛地抽了抽鼻子，醉意朦胧的猩红眼眸里闪过一丝警惕。
“不对，这味道……”她松开安东，像只野猫般微微弓身，仔细分辨着某种气息，“啊，是死灵魔法的臭味……还很新鲜！跟我姐姐玛格丽特身上的味道一样……”
安东心中一凛。死灵魔法？在这种地方？
露娜似乎酒醒了大半，她拽住安东的胳膊，力道很大：“这边，味道从村外飘来的！”
两人不再犹豫，迅速沿着泥路向村外跑去。越靠近村口，空气中那股阴冷、腐朽、带着死亡气息的魔力痕迹就越发明显。
刚走出村落，踏上通往坚石城的主干道，眼前的景象便让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月光下，一辆由四匹骷髅战马牵引的巨大黑色棺材，正在道路上徐徐前行。棺材盖上，停着一只羽毛凌乱的乌鸦，它血红的眼珠转动着，忽然“嘎嘎”地叫了两声，竟口吐清晰的人言：
“两位同胞，何必遮遮掩掩呢？”
安东眉头紧锁，肌肉绷紧，下意识就要站起身。露娜却猛地拉住他，拖着一起藏匿在路旁的灌木后。吸血鬼少女压低声音：“嘘！不是说我们！”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道路另一侧的林中，缓缓飘出了一个身影。
那是位身着雪白长裙的贵妇，她面容姣好却毫无血色，赤裸的双足飘拂过地面，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般悬浮着，挥身都散发着诡异的空灵感。
“幽灵……”安东脑海中立刻蹦出这个词。
几乎同时，一处土堆突然拱起，泥土簌簌落下，有具骷髅从中爬了出来。它的骨骼呈死灰色，唯独头盖骨是由白银制成，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十三号！”
安东认出了这位老朋友，曾经为嘉尔曼效劳的死亡骑士。
棺材上的乌鸦似乎对这两位的不请自来毫不意外，它歪了歪头，发出难听的叫声：
“各位的目的，想必都是一致的。既然如此，正应该团结协作，又何必彼此争斗，徒增损耗呢？”
那幽灵贵妇发出嘶哑的笑声，像是风钻过窗棂的呼啸：“嗬嗬……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告死乌鸦’一样高尚，有些人的目的并非毁灭，而是占为己有！”
“毕竟……谁控制了莫维登的神选者，谁就能屹立于死灵魔法的顶点！”她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十三号敲了敲白银颅骨，下颌骨开合，发出嘎巴嘎巴的磕碰声：“两位，我只想拥有支配自我的自由，我既不了解也不渴望神选者的力量，但这力量……却在呼唤我，干扰我……我只想摆脱这种控制。”
乌鸦扑扇了一下翅膀，“摆脱控制？年轻的同胞，我们每个不死者，无论是幽灵、骷髅，还是吸血鬼，最终想摆脱的不都是同一种控制吗？那就是死亡本身的控制。只有彻底超越了死亡，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他们都是修习死灵魔法的术士……但还远远比不上我姐姐。”藏身灌木后的露娜眯起眼睛，微微颤抖。
告死乌鸦继续着它的演说：“两位，我们真正的敌人，也绝非彼此，而是那些早已站在死灵魔法顶点的存在——‘猩红女爵’玛格丽特、‘死灵魔龙’塔纳托斯，还有‘不死英雄’纳齐尔……面对他们，我们这些小角色只有团结一致，才有些许抗衡的可能……”
幽灵贵妇发出尖锐的嗤笑，“小鸟儿，你错了，最强大最可怕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他们，而是那位守护者！她会永远守在神选者身边！”
乌鸦猛地一颤，耸起肩羽，将头缩进胸前。
十三号转动颅骨，看向幽灵，“所以，召唤我们这些不死者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坚石领的，并非是某个死灵术士，而是……莫维登神选者本身逸散的力量？”
“我年轻的同胞啊，”告死鸦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你对神选者的权能一无所知。莫维登的神选者，能将‘死’之概念，重新赋予我们这些不死者，只要一个照面，无论多强大的不死者都会走向死亡。这就是死亡牧主莫维登……为我们这些妄图挑战祂权威的存在……划下的终点……”
十三号沉默了片刻，下颌骨磕碰了一下：“听起来似乎也不错。至少哪天我们活腻了，这位神选者还可以赐予我们安息的权利。”
“嘶哈嘶哈……”幽灵贵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漏风般的大笑，“如果真不想活，谁又愿意变成我们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乌鸦点了点头，“我年轻的同胞啊，莫维登神选者的降世，是对所有不死生物的威胁。但，这也意味着前所未有的机遇……想象一下吧，当一位不死者，反过来掌握了这赋予死亡的权能，它会变得多么强大？它将轻而易举地达到死灵魔法的终点，甚至能挑战莫维登，成为新的……神只！”
十三号再次提问，逻辑清晰：“既然如此，这位莫维登的神选者为何不低调隐藏，反而一降临，就要弄得世人皆知？”
“或许，这本就是针对我们不死者的陷阱……”
“你不了解，年轻的同胞。”乌鸦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某种敬畏，“这既是莫维登对神选者自身的残酷考验，也是对那位守护者的永恒惩罚。而那位守护者……才是最为可怕的存在。”
“听起来他们在谋划刺杀或者绑架某个坚石城内的重要人物。”安东眉头紧锁。
露娜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我姐姐玛格丽特……那个疯女人肯定也嗅着味道掺和进来了。这回麻烦可真的大了。”
就在这时，一个冷淡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从他们身后响起：
“两位雇主。”
一双冰凉的纤手，轻轻搭上两人的肩膀。
安东和露娜浑身猛地一僵，他们缓缓回头，对上伊索尔德毫无波澜的苍蓝色眼眸。
“你们有没有麻烦我不清楚，但这几位不速之客，他们的麻烦才是真的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