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身后突然传来橡木压抑的咳嗽声，林恩的脚步猛地顿住，几乎是立刻转身望去。
只见橡木正用一只手死死捂着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攥着林恩披风的下摆，指腹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橡木的脸色比脚边的积雪还要苍白，颧骨上却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嘴角那点未擦干净的血丝，在白雪的映衬下像一道刺目的伤口。
林恩的心瞬间揪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跟着发疼。
他还记得在机械圣坛里，马库斯那一脚踩得有多狠。
当时橡木刚变身成杂草偷袭得手，还没来得及退回原形，就被马库斯察觉。那个域主级强者甚至没回头，只凭着魔力感应就精准踹中了橡木的胸口，老德鲁伊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撞在金属墙壁上发出的闷响，此刻还在他耳边回响。
“橡木，还撑得住吗？”林恩放轻了声音，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稳，可指尖还是忍不住微微发颤。
他快步走过去想扶橡木，手指刚碰到对方的手臂，就被滚烫的温度惊得缩了一下。
那是魔力冲击留下的内伤，德鲁伊的自然魔力虽能自愈，可面对马库斯那种级别的力量，这点自愈能力就像投入烈火的雪花，根本起不了作用。
橡木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勉强牵起一个笑容，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没事……老骨头还禁得住……就是有点冷。”
他说着，下意识往旁边的艾莉娅身上靠了靠。
艾莉娅立刻会意，没等他开口就解下自己那件绣着星辰纹路的披风，大半都裹在了橡木身上。
她指尖凝聚起细碎的星辰魔力，像星尘般落在披风边缘，原本冰冷的羊毛瞬间透出淡淡的暖光，顺着橡木的衣领钻进去，稍稍缓解了他胸口的灼痛。
看着同伴们狼狈又虚弱的模样，林恩的目光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的‘儿子’，终于找来了。”
“凯伦早被我‘夺舍’了，你以为你见到的是谁？”
“你母亲艾拉知道太多，所以我灭了灵植家族，一个都没剩。”
那些话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肺腑里，搅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他用力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可比起这种撕心裂肺的疼，更汹涌的是深深的无力感，那是一种明明握着武器，却连敌人的衣角都碰不到的绝望。
他忍不住想起在机械圣坛大厅里的场景：当时马库斯正准备启动魔力掠夺器的核心，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对抗的希望。
那些藏在袖口里的机械遗族金属藤蔓种子，是他用体内几乎所有生命力催动的。他记得掌心的植物催生源像烧红的烙铁，生命力顺着手臂往下涌，几乎要抽空他的四肢百骸，那些金属藤蔓种子在他的感应里一点点苏醒，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和微弱的生命波动。
他当时满心都是“缠住他，哪怕只有片刻”，好给艾莉娅拉弓搭箭、橡木准备防御争取时间。
可结果呢？
马库斯只是低头瞥了一眼破土而出的藤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抬手就是一道黑色的魔力波。
那些泛着寒光、坚硬如精钢的藤蔓，竟像脆弱的芦苇般瞬间被斩断，断裂的藤蔓落在金属地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撞击声。
那声音当时没觉得什么，此刻却在他的耳边反复回响，每一声都在提醒他的无能。
他拼尽全力的反击，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把戏。
“我当时要是能让藤蔓长得再快些，再坚韧些……”林恩在心里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掌心的冻疮，冻裂的皮肤被抠得发疼，可他却像感觉不到一样。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当时的画面：
藤蔓破土而出时，速度确实慢了半拍，若是他能更早察觉马库斯的魔力流动，提前一秒催动种子；若是他没把生命力分散在整个根茎，而是集中在藤蔓的尖端，让尖端先缠住马库斯的脚踝……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
还有艾莉娅的箭。
当时艾莉娅的动作已经够快了，
她几乎是在藤蔓破土的瞬间就拉满了弓，箭矢上附着的星辰魔力精纯得泛着微光，瞄准的是马库斯的肩膀。
可那支箭刚飞到马库斯身前，就被他周身展开的黑色魔力护盾弹开，箭杆甚至被震得裂开了细纹。
林恩当时只觉得是马库斯的护盾太强，可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才意识到他们忽略了关键。
每道魔力护盾都有魔力流动的缝隙，就像人身上的血管会有交汇点一样，若是能找到那些缝隙，哪怕只有一丝，箭矢也能穿透进去。
可当时的他们，被马库斯身上的域主级威压 压制着，连呼吸都要费力气，根本没时间、也没能力去观察这些细节。
而最让他自责的，还是橡木的伤。
橡木变身成杂草偷袭的时机其实极好，当时马库斯正忙着应对艾莉娅的箭矢，注意力明显分散，杂草又不起眼，几乎快贴到马库斯的靴子边才被发现。
可他偏偏没能抓住那个机会。林恩清楚地记得，当时他看到橡木偷袭，心里其实闪过一个念头：再催动一次藤蔓，哪怕只是用细小的藤蔓缠住马库斯的脚踝，拖延一秒钟，橡木也能及时退回原形，避开那重重的一脚。
可他犹豫了。
他当时看着地上断裂的藤蔓，心里竟冒出了“藤蔓已经被斩断，再催动只会白费力气”的念头，忘了植物催生源最核心的能力，能让种子二次生长。
就是那一秒的犹豫，让马库斯有了反应的时间，一脚踹中了还没来得及撤退的橡木。
“我太弱了。”林恩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能催动枯荣感应感知植物的生死，能操控植物催生源让枯萎的草木重新发芽，他曾经以为，有了这双手，就足够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可在马库斯面前，这双手却连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连同伴都护不住。
他想起母亲艾拉还在的时候，曾坐在灵植家族的花园里，摸着他的头说：“林恩，你的能力不是用来复仇的，是用来守护的。守护你身边的人，守护这些你喜欢的草木，守护这片土地上的生命。”
当时他还似懂非懂地点头，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可现在呢？他连母亲的冤屈都没能洗刷，连母亲用生命保护的灵植家族都没能守住，连身边最亲近的同伴都护不住。
更别说阻止马库斯那疯狂的计划，一旦魔力掠夺器改造完成，整个大陆的非魔力者和弱势种族，都会被当成魔力来源关进容器里，到时候，又会有多少人像他的母亲、他的族人一样，死在马库斯的阴谋里？
寒风卷着雪花钻进衣领，林恩打了个寒颤，却没有像刚才那样缩脖子。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望向风雪深处，那里，是腐骨山谷的方向，也是他们寻找盟友的第一站。
守序派食人族据说在那里定居，还有可能联系上隐居的精灵和德鲁伊。可他心里清楚，就算找到了这些盟友，若是自己的实力没有提升，下次再遇到马库斯，还是会重蹈覆辙。盟友的力量固然重要，可若是自己连站在战场上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能带领大家对抗那个域主级的恶魔？
“林恩？怎么不走了？”
艾莉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担忧。她快步走到林恩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方，雪地里只能看到模糊的金属残骸轮廓。她轻轻碰了碰林恩的手臂，轻声问：“还在想马库斯的事？”
林恩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风雪磨过：“我在想，上次战斗我有太多不足了。金属藤蔓的操控不够精准，没能抓住偷袭的机会；也没找到马库斯护盾的弱点，让你的箭白费了力气；还有……橡木受伤的时候，我没能及时帮忙。”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艾莉娅，眼神里满是愧疚，连声音都低了下去，“是我太没用了。”
“别这么说。”艾莉娅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林恩的肩膀，她的掌心带着星辰魔力的暖意，稍稍驱散了林恩身上的寒气，“马库斯是域主级实力，还有皇族的势力支持，我们三个加起来打不过他，本来就是正常的事。而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到用机械遗族的藤蔓反击，没有慌了手脚；能在他说出那些真相后保持冷静，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还能想到要联合盟友一起阻止他，而不是硬碰硬……这些都不是‘没用’的人能做到的。”
橡木也慢慢走了过来，靠在旁边一根半埋在雪里的金属残骸上，那像是某个机械装置的外壳，还能看到上面刻着模糊的纹路。
他缓了口气，咳嗽了几声才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艾莉娅说得对……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谁没用，是实力差距太大了。
马库斯的魔力操控已经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我们就算找到了他的弱点，也得有足够的力量去攻击才行。”他看着林恩，眼神认真，“你别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林恩。我们是同伴，不是你一个人的累赘，要想办法，也是我们一起想。”
听着同伴的话，林恩心里的沉重稍稍减轻了些。
他抬手摸向怀里的父亲日记，皮革封面被体温焐得温热，指尖能清晰摸到封面上磨损的纹路。
那是父亲凯伦生前经常摩挲的地方，每次父亲思考问题时，都会无意识地摸着日记封面。他想起刚才赶路时，借着雪光匆匆翻到的那一页，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墨水虽然有些褪色，却依旧清晰：“机械遗族的技术，不止有攻击和防御，更有与自然共生之道。枯荣之力能感知生命，机械之力能强化生命，二者结合，或许能突破魔力的桎梏。”
当时风太大，雪沫子吹进眼里，他没来得及细想这句话的意思，只匆匆合上了日记。可此刻，这些文字像惊雷般在他脑海里炸开，每一个字都带着新的可能。
他的枯荣感应能精准感知植物的生命波动，植物催生源能催动植物快速生长，若是能结合机械遗族的技术，比如父亲日记里提到的“机械共生装置”，是不是就能让金属藤蔓的质地变得更坚韧，让自己的生命力输出更集中，不再像之前那样分散？还有橡木的德鲁伊自然魔力、艾莉娅的精灵星辰魔力，若是能把这些不同属性的力量，通过机械技术融合起来，会不会产生更强的攻击和防御效果？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提升实力了。”
林恩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是在黑暗里找到了光。
他转头看着艾莉娅和橡木，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连声音都比刚才响亮了些：“父亲的日记里提到，机械遗族的技术能和自然力量共生。我的枯荣感应加上机械技术，或许能强化植物操控
比如给藤蔓加上机械合金的纹路，让它更抗魔力冲击；还有你的星辰魔力，艾莉娅，你的箭术那么好，若是能给箭矢附上微型机械装置，说不定能增强穿透力，还能精准定位魔力护盾的缝隙；橡木，你的德鲁伊防御技巧能吸收魔力，可面对域主级攻击还是不够，若是能结合机械遗族的合金护盾，应该能挡住更强的攻击。”
橡木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掌心还残留着自然魔力的微光。他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有道理……德鲁伊的自然护盾虽然能吸收部分魔力，可面对马库斯那种级别的攻击，吸收速度根本赶不上冲击速度，护盾很快就会破碎。若是能加上机械遗族的合金护盾，让合金先扛住大部分冲击，自然魔力再慢慢吸收剩余的魔力，确实能增强防御效果。”
艾莉娅也眼睛一亮，下意识摸了摸背上的箭囊，里面还剩三支附着过星辰魔力的箭。她抬头看向林恩，语气里满是期待：“星辰魔力本身就有精准定位的能力，能感知到周围魔力的流动轨迹。若是能和机械装置结合，比如在箭头上装一个微型魔力探测器，说不定真能找到马库斯魔力护盾的缝隙！到时候，箭矢就能直接穿透进去，不用再被弹开了。”
看着同伴们赞同的眼神，林恩心里的无力感渐渐被坚定取代。他握紧了拳头，掌心的冻疮虽然还在疼，可他却感觉到了久违的力量。
他能清晰感受到怀里父亲日记传来的温度，仿佛能透过皮革，摸到父亲写下那些文字时的坚定，仿佛能听到父亲在耳边说“做得好，林恩”。
风雪还在呼啸，冰原上的寒风依旧刺骨，前路依旧充满未知和危险。
腐骨山谷的守序派食人族是否愿意结盟？精灵和德鲁伊是否还在隐居？马库斯会不会提前发现他们的计划？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
可林恩不再像之前那样迷茫了，他知道，自己必须变得更强，不仅是为了给母亲和灵植家族复仇，更是为了守护身边的同伴，守护那些即将被马库斯迫害的无辜者。
“我们继续赶路吧。”
林恩转过身，朝着腐骨山谷的方向迈出了脚步。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沉重，不再犹豫，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积雪没过靴筒，冰冷的雪水渗进袜子里，可他却感觉不到冷。胸腔里像是燃着一团火，温暖着四肢百骸。
“等我们找到守序派食人族，集结了盟友，就立刻开始研究机械和自然力量的结合，提升实力。”他的声音透过风雪传向身后的同伴，清晰而有力，“下次再遇到马库斯，我不会再让他伤害你们，也不会再让他的阴谋得逞！”
艾莉娅和橡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熄灭已久的光。
那是被困境压垮后重新燃起的希望，是同伴间相互信任的决心。他们踩着林恩在雪地里留下的深脚印，一步步跟了上去。
雪花落在肩头、发梢，融化成水珠，却再也冻不住胸腔里滚烫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