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断?
了断什么?
苏晚晴的心,被这两个字砸得一沉。
吉普车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
车头一拐,那熟悉的、颠簸的土路,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红星村。
那个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又一次撞进了她的视野。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咀嚼着这片土地的贫瘠。
苏晚晴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那个小小的包袱。
她不明白。
这个男人,这个刚刚才用最强硬的手段将她从泥潭里拽出来的男人,为什么又要带她回来?
回来,看那些人的嘴脸吗?
还是说,他有别的目的?
(内心oS:这个疯子,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想看我当众被羞辱,好看我的笑话?!)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可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
因为身边的男人,气场太冷,太硬。
他就像一块从万年冰川上凿下来的玄冰,任何情绪在他面前,都只会被冻结,然后碎裂。
吉普车的轰鸣,像一头闯入羊圈的野兽,粗暴地撕碎了红星村午后的宁静。
啥动静?
是那个铁壳子车!又回来了!
土坯房的门一扇扇被推开,一个个脑袋探了出来。田埂上,树荫下,那些正在闲聊、纳鞋底、打瞌睡的村民,全都像被惊动的土拨鼠,猛地直起了身子。
他们的目光,汇聚成一条条无形的线,死死地缠绕在那辆绿色的吉普车上。
车子没有在村口停下。
它一路碾着尘土,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径直开到了村子最里头。
然后,在全村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稳稳地停在了那栋最破败、最矮小的土坯房前。
苏家。
苏晚晴的家。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干什么?
这个大军官,怎么又回来了?还把车停在了苏家那个孤女的门口?
人群,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个方向聚集。
好奇,像野草一样,在每个人心里疯狂滋长。
村长也被惊动了,他一路小跑着赶过来,脸上堆着比上次更加恭敬、也更加谄媚的笑容。
首、首长,您……您怎么又回来了?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他点头哈腰,那姿态,恨不得把自己的腰弯到地里去。
陆长风没有理他。
他推开车门,下了车。
军靴踏在干燥的黄土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围观村民的心上。
所有嘈杂的议论声,瞬间消失了。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陆长风高大的身影,像一堵墙,挡在了那扇破旧的车门前。
他没有走向村长,也没有看任何一个村民。
他只是,伸出手。
绕到另一边,亲自为苏晚晴,打开了车门。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天灵盖。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嘴巴不自觉地张开,下巴颏差点掉在地上。
他们看到了什么?
这个看起来官大得吓人的男人,竟然……竟然在给苏晚晴那个孤女开车门?!
那动作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呵护。
那是一种,他们只在戏文里看过的,属于大人物对待自己宝贝东西的姿态。
在所有人石化的目光中,苏晚晴从车上下来了。
她站定在陆长风身边。
阳光,从西边斜斜地照过来,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还是那个人。
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怀里抱着一个寒酸的蓝布包袱。
可所有人都觉得,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
就是觉得,她那根以前总是微微弯着的腰杆,此刻挺得笔直,像一株小白杨。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怯懦和无助的脸,此刻,只有一片平静,一片从容。
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真实。
陆长风的目光,终于从苏晚晴身上移开。
他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雄狮,那冰冷的、带着实质性压力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敢与他对视。
他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大,却像钢针一样,清晰地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从现在起,苏晚晴,是我陆长风的合法妻子。
轰!
人群,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炸开了锅!
啥?!
妻子?苏晚晴嫁给他了?!
我的天!这……这怎么可能!
惊呼声,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村长那张堆满笑容的脸,彻底僵住了。他看着陆长风,又看看苏晚晴,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陆长风没有理会人群的骚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声音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受军队纪律保护。
她的事,就是我陆长风的事。
话音落下,他那锐利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人群中的几张脸上。
那是几个前几天对苏晚晴动过歪心思、说过风凉话的男人。
还有一个,是那个曾经想用几袋棒子面就换走苏家房子的胖村妇。
被他盯住的那几个人,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退光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们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野兽盯上了。
只要动一下,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撕碎喉咙。
谁要是再敢嚼舌根,陆长风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杀气,或者,打什么不该有的主意……
他停顿了一下。
那短暂的沉默,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窒息。
就别怪我陆长风,不讲情面。
全场,鸦雀无声。
连风,都好像停了。
那个胖村妇,两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一张脸白得像纸,拼命地往人群后面躲。
那几个男人,更是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悔恨,恐惧,像两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们的心脏。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在他们眼里,可以随意欺辱、随意拿捏的孤女,转眼之间,就成了他们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存在。
村长终于反应过来,他一个激灵,冷汗瞬间就湿透了后背。
他连忙上前一步,对着陆长风,把腰弯成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
首长放心!首长您放心!我……我一定约束好村民!绝不会!绝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谁敢乱来,我第一个把他绑了送公社!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从头到尾,苏晚晴没有说一句话。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些曾经轻视她、欺辱她、算计她的人,此刻,在她面前,噤若寒蝉,面如死灰。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简单,粗暴,却又有效得让人心惊。
陆长风做完这一切,似乎不愿再多待一秒。
他转过身,准备带苏晚晴上车。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晚晴,却忽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在这片死寂中,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村长。
村长一个激灵,连忙应道:哎!哎!苏……苏同志,您有什么吩咐?
他连称呼都改了。
苏晚晴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那扇破败的,属于她自己的家门上。
我还有最后一点东西,要拿。
说完,她没有再看任何人。
她抱着怀里那个小小的包袱,转身,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个曾经困住她,也见证了她新生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