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决的追魂炮声,如同沉重的休止符,为永京城持续数月的风波画上了句号。
林清远悬首城门还要鞭尸,赵月柔香消玉殒,赵尚书流放边陲,赵家党羽树倒猢狲散。
曾经显赫一时的吏部天官府邸被贴上封条,朱门蒙尘。
往日的车水马龙化为门可罗雀,只余下百姓茶余饭后的几声唏嘘与议论。
血腥的清算之后,朝堂内外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平静。
皇帝以雷霆手段铲除了赵家势力,重新平衡了朝局,威望更盛。
而在这场巨变中始终站在“正义”一方、并提供关键证据的沈家,其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义商”御匾高悬的沈府,如今已是永京城内无人敢小觑的存在。
前来拜访的不再是单纯的商贾,更多是希望结交或寻求合作的官员、勋贵,甚至连几位皇室宗亲也派了管事递来帖子。
沈万三应对得愈发从容得体,沈家的生意在“皇商”光环的加持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全国扩张。
然而,沈府深处,锦绣阁内,却是一片与外界的喧嚣荣耀截然不同的宁静致远。
沈妙青并未沉浸于复仇成功的快意,也未迷失于眼前的富贵荣华。
大仇得报,原主的执念已然消散,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同时也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未来的道路。
她站在书案前,案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大夏王朝疆域图。
上面已被她用朱笔标注了密密麻麻的符号——香皂工坊、玻璃工坊、织坊的分布点,主要的商路干线,乃至正在筹建的新的原料产地和销售网络。
她的商业帝国,已初具雏形。
“小姐。”
忠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欣慰与恭敬,
“江南来信,第三座玻璃工坊已顺利投产,出产的平板玻璃品质稳定,供不应求。
北边来的商队也传回消息,我们的新布在边塞大受欢迎,胡商愿意用良马和皮毛交换。”
“好。”
沈妙青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语气平静。
“告诉李掌柜和孙掌柜,稳扎稳打,质量是第一位的。
另外,让哥哥从护卫中挑选一批可靠之人,组建我们自己的镖行,以后重要货物,尽量用自己的队伍运输。”
“是,小姐。”
忠伯应下,又道。
“宫里高公公派人传话,陛下对玻璃宫窗甚是满意,欲再订购一批,用于翻新几处皇家园林的亭台楼阁。
还有内务府询问,小姐之前提过的‘玻璃镜’,不知何时能有望成品?”
沈妙青这才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回复高公公,宫中所需,沈家定当优先供应,半月内即可交付。
玻璃镜技术已有突破,待成品稳定,必第一时间进献陛下御览。”
如今的她,与皇室的合作已进入良性循环。
她提供技术和高品质的产品,皇室给予庇护和订单,彼此互利互惠。
这种关系,远比单纯依靠圣眷要稳固得多。
处理完商务,沈妙青信步来到府中的小花园。
秋日阳光正好,洒在精心打理的花木上,一片祥和。
花园一角,特意开辟出的空地上,几个年幼的女孩正在一位女先生的指导下,认认真真地写着大字。
那是义学里表现优异、被接到府中进一步培养的苗子。
看着她们专注而充满希望的小脸,沈妙青心中一片柔软。
这或许,才是她穿越而来,真正值得奋斗的意义之一。
不仅仅是复仇,不仅仅是积累财富,更是为这个时代的女子,多争取一丝改变命运的可能。
“她们很用功。”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妙青没有回头,嘴角却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萧护卫今日倒是清闲。”
萧煜走到她身侧,依旧是那身普通的护卫服饰,但周身那股沉稳内敛的气场,却与寻常护卫截然不同。
他目光扫过那些女孩,眼中也有一丝温和。
“是小姐给了她们机会。”
沈妙青转过身,直视着他。
“机会是人给的,但路,终究要自己走。
就像你,萧煜,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什么?”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瞬间的凝滞。
萧煜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了然,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
“小姐…果然早就猜到了。”
沈妙青微微一笑,目光锐利却并无敌意。
“一个身手不凡、见识广博、对朝堂市井了如指掌,甚至能调动内卫司资源的人,怎会甘愿久居人下,做一个寻常护卫?
你潜伏在沈家,最初的目的,恐怕并非是为了保护我吧?”
萧煜坦然迎上她的目光,没有否认。
“小姐明察。属下…确是内卫司校尉,奉命追查前废太子余党‘玄’字一系的线索。
潜伏沈家,最初是因怀疑林清远乃至其背后的赵家,可能与逆党有染,想借此为突破口。”
他顿了顿,看向沈妙青的眼神带着真诚的敬佩。
“然而,随着时日推移,属下所见,是小姐的聪慧果决、心怀善意,与逆党毫无瓜葛。
而小姐所提供的线索,尤其是那本密码账本,确实帮我们找到了关键证据,加速了逆党的清除。
属下对小姐,从最初的监视,早已变为真心敬佩与……守护。”
他终于说出了“守护”二字,虽然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
沈妙青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么,如今赵家倒塌,虽然相关线索基本清晰,但没发现其他逆党信息,你的任务怎么办?接下来,有何打算?回内卫司复命?”
萧煜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内卫司那边,属下已递交了陈情。
属下…愿留在小姐身边。不是以内卫司校尉的身份,而是以萧煜的身份。
小姐前路漫漫,商海浮沉,朝堂暗涌,仍需有人在一旁略尽绵力。况且…”
他微微一顿。
“小姐所创的义学、工坊,于国于民有利,属下也想亲眼见证,小姐能走到何种高度。”
这番话,已是近乎直白的表态。
他放弃了内卫司的前程,选择留在她身边。
沈妙青静静地看着他,这个沉默寡言却屡次在关键时刻助她脱困的男子。
他的忠诚,他的能力,他的…心意,她都感受到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能有这样一个并肩同行者,或许是命运的一种馈赠。
“既然如此…”
沈妙青展颜一笑,如秋日暖阳,驱散了最后一丝试探的寒意。
“那以后,便有劳萧…先生了。”
她换了一个更显尊重的称呼。
萧煜眼中骤然亮起光彩,抱拳躬身,声音沉稳而有力。
“必不负小姐所托!”
两人相视一笑,许多未尽之言,已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翠儿欢快地跑来。
“小姐小姐!宫里又来赏赐了!这次是陛下亲赐的‘天下第一女商’的金匾!
还有好多珠宝绸缎!老爷让您快去前厅接旨呢!”
沈妙青闻言,与萧煜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天下第一女商……
这名号,是荣耀,更是责任。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挺直脊背,向着前厅走去。
阳光洒在她身上,诰命服色流光溢彩,衬得她容颜愈发清丽,气度愈发雍容。
身后,是已然壮大的商业版图,是初具规模的女子义学,是忠诚可靠的伙伴。
身前,是浩荡皇恩,是锦绣前程,是属于她沈妙青的、由她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广阔天地。
恩怨已了,旧篇翻过。
而属于她的传奇,才刚刚揭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