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指尖的灵光彻底湮灭,那具被她以血符唤醒的李二尸体,贪婪地汲取着这短暂的自由,作势便要冲出屋去。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粗嘎的嗓音穿透雨幕:“孙老四!老子看见别人进去了!吗的邻里邻居的居然不让我先来?”
熟悉的声音刺痛了附身孙老四的女鬼。
那张死寂的脸上,阴沉得几乎滴下水来。
而原本因为使用灵力而有些虚弱的林湘,听到人声本能的摸索到掉落的红盖头,胡乱盖回了自己头上,继续当自己的新娘子。
门栓被拉开,那人带着一身湿冷的水汽闯了进来,他一眼扫过屋内三人,眼睛里顿时冒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人嘿嘿一笑,轻佻地吹了个口哨:“呦呵,这是准备一起玩儿?”
孙老四突然咧嘴,阴森的女声突然响起:“大壮哥,你要一起吗?”
王大壮一怔,他刚刚在家喝了点酒暖身子,这会儿正有点醉意。
“谁在说话?”
他早已不记得那个被他酒后活活打死的女人的声音。
旁边的李二也转过头,眼睛盯着他,喉咙里发出竟然也是女人的声音。
“你认识?”
孙老四脸上的笑容愈发扭曲,她带着刻骨的怨毒低声呢喃:“当然认得,当初就是他把我买来的。”
恰在此时,屋外一道闪电撕裂夜幕,紧随其后的炸雷震得屋顶簌簌落灰。
借着一闪而逝的电光,王大壮终于看清孙老四青灰的脸,上面还带着一抹怪异的笑。
“我操你大爷!鬼啊!”他大叫一声,想也不想就往后退。
但是已经晚了。
两具被怨灵驱动的尸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猛地扑了上来。
孙老四的手指死死掐住王大壮的脖子,那力量大得不可思议,李二则张口咬向他的肩膀,硬生生撕扯下一块皮肉。
血肉被撕扯的声音,惊恐尖叫的声音,在屋内不断响起,两个积怨多年的冤魂,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她们的恨意。
这夜,注定是送上门来的祭品之夜。
陆陆续续,又有七八个被欲望驱使的村民敲响了这扇死亡之门。
无一例外,都被拖入噩梦的深渊。
而林湘则安静的用灵力和鲜血绘制一张张引煞附灵符,近十具身体僵硬地站在屋内,死气弥漫。
顾曦透过纸鹤看着又一具被附身的行尸摇摇晃晃站起,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怎么来这么多人?”
这些行尸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僵硬地排列着。
就在这时,凌循的声音又从纸鹤传来。
“林湘,还需要你帮点小忙。”
林湘累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气息奄奄:“还要做什么,要是让我出去拼命,我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那倒不用,只是借你的血用用。”
话音未落,接到指令的孙老四已经一把抓起林湘垂落的手,用那柄卷了刃的小刀狠狠一划
“啊!”
林湘痛呼出声,鲜血瞬间从伤口中涌出。
纸鹤飞落在她鲜血淋漓的掌心,它的身体如同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蕴含灵力的血液。
当那只深红纸鹤吸饱了林湘的灵血,凌循冰冷的声音再次透过它传来。
“血饲尔魄,怨铸尔刃。”
“夜煞巡游,戮尽生魂!”
口诀落下的瞬间,深红纸鹤猛地膨胀,随即“噗”地一声炸开,化作无数细密的血点溅射在每一具行尸微张的嘴唇上,如同给予死物的最后祭礼。
血点迅速渗入,那近十具行尸齐齐一颤,空洞的眼眶里光芒大盛,它们不约而同地转向虚弱不堪的林湘。
那目光中充满了贪婪的吞噬欲望,这蕴含灵力的鲜血,对它们而言是难以抗拒的滋补。
被崩的满脸是血的林湘吓得往后一缩,同时心里不断骂着对方,这疯女人到底在搞什么!!
“时间有限,别做无意义的事。”凌循的声音及时透过纸鹤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威慑。
对灵力的渴望被暂时压制,杀戮意识占据上风。
他们齐齐转身,领头的孙老四推开木门,带着复仇的执念,沉默地融入外面的黑暗之中。
雨更大了,砸在泥地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而在此刻的胡三家,又是另一番景象。
徐瑶肩头立着一只安静的纸鹤。
她坐在灶台前,手里拿着柴火,有一下没一下地往灶膛里添着。
火光跳跃,映着她麻木的脸。
胡三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他之前也出去搜寻了,这会儿淋了雨又冷又饿,脾气更加暴躁:“死婆娘!饭还没做好吗?想饿死老子?!等老子缓过来,看怎么收拾你!”
就在这时,肩头的纸鹤有声音传出。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徐瑶无神的双眼,微微亮起,那两簇疯狂的火焰在其中不断燃烧。
她低头,看着手里那根被灶火炙烤得噼啪作响的木柴,又听着里屋不绝于耳的咒骂,想着是该结束了。
她站起身,拿着那根一头还在燃烧的木柴,走进了里屋。
胡三正靠在炕上,捂着依旧疼痛的肩膀,见徐瑶空手进来,更是怒不可遏:“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
徐瑶如同疯狗般扑了上去,将燃烧的木柴,狠狠摁在了胡三的脸上。
“啊——!”
皮肉烧焦的糊味弥漫开来,胡三拼命挣扎,但他本就带伤,又因为刚寻人归来疲惫不堪,竟一时挣脱不开状若疯魔的徐瑶。
徐瑶死死压着他,用那根木柴在他脸上反复碾压,常年干着农活的她力气大得惊人,胡三想跑,想推开,可是胳膊关节处发出针扎一样的疼。
他的嘴被燃烧的木柴堵满,就连舌头都在发出滋滋声。
他就这么死死睁着双眼,看着徐瑶眼里的恨意。
“别用这恶心的眼睛看着我!!”徐瑶拔出胡三口中的木柴,对着他的眼睛死命的戳了进去,无数的鲜血四溅,胡三的脸几乎被她怼烂。
当身下的人无力的倒在床上,彻底没了声息。
徐瑶才丢开木柴,面无表情地走进旁边两个儿子所在的屋子。
两个青年因为脚筋被挑断,无法下床,只能惊恐地听着隔壁的惨叫,在看到自己母亲走进来之后,他们已经吓得缩成一团,再也不敢像往日一样说出那些恶毒的话。
“娘…”他们颤抖着呼唤,这是极其少有的称呼,大部分时间,他们都跟胡三一样,喊她死婆娘。
徐瑶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一丝母亲的温情,只有一种想要彻底斩断根源的决绝。
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们不该来到这世上,或许我也不该来这世上,今天,娘就斩断所有的罪孽。”
她拿起靠在墙角的斧头。
斧头劈砍骨肉的闷响和二人短暂而绝望的呜咽,成了这间屋子里最后的声音。
透过纸鹤看到胡三家发生的一切,顾曦将脸贴在凌循的颈侧,轻声问:“徐瑶…会怎么样?”
凌循沉默着,良久才低声道:“我不知道。”
她见过太多人性,但冤魂的执念与选择,有时比活人更难预测。
若换做是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仇人。
但那些饱受折磨的灵魂,是否会理解徐瑶悲惨的处境而网开一面?她无法断言。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不确定,一具行尸摸进了胡三家敞开的院门。
它看到了站在院子中央,浑身浸透着雨水和血水望着夜空的徐瑶。
这具尸体里承载的冤魂,正是多年前被徐瑶亲手骗来的女人之一。
一人一尸,在暴雨中默默对视。
仿佛有什么感应一样,徐瑶似乎认出了这目光背后的灵魂。
她惨然一笑,丢掉了手中沾满血污的斧头。
“杀了我吧。”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本来想自己动手的,可是我不敢…我能杀了胡三,杀了我的儿子,可我不敢杀了我自己,我一直,都很怕疼,很怕很怕…”
那具行尸,或者说控制它的冤魂,就那样死死盯着徐瑶,没有任何动作。
雨水冲刷着它脸上的血污,也冲刷着徐瑶脸上的泪与水。
时间仿佛凝固。
最终,行尸什么也没做。
它僵硬地转过身,走出了院子,甚至还顺手将院门轻轻地带上。
将这个绝望的,失去了所有的女人,关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