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扇合上的院门,凌循微微叹了口气,雨声敲打着窗棂,也敲打在她洞察一切的意识里。
“这算是…原谅她了吗?”
凌循摇了摇头,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看到那个站在院落中的女人。
“或许吧。”
她没有再说下去。
她看到了徐瑶眼中那片死寂,那是燃尽一切后,连自我了断的力气都被抽空的虚无。
即便那冤魂放过了她,恐怕她也不会让自己活着离开这座浸满罪恶的村庄。
暴雨如同巨大的灰色幔帐,将李家坳笼罩其中,成了遮挡死亡的帷幕。
一具行尸挪到一户人家前。
它抬起沉重的手臂,用一种诡异的节奏敲击着窗框。
“叩、叩、叩”
“爹…开门…外面冷…”
门内传来中年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不是让你去地窖拿点腌菜就回来吗?怎么去这么半天?!”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门栓被拉开。
一只指甲缝里嵌满泥污的手掌,透过缝隙,死死扼住了开门男人的咽喉,将他喉咙里即将涌出的惊叫与气息一同掐断。
行尸歪了歪头,仿佛在确认猎物是否彻底死亡,然后才将自己挤进屋内。
很快里面便传来不断的惨叫,这具身体的父母,弟弟,被它用极其惨烈的方式撕成碎片,黏稠的液体顺着它的手腕不断滴落在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最终,一切归于沉寂,只有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顽强地穿透门缝逸散出来,但很快又被更加狂暴的雨势冲淡。
村庄本就不大,屋舍低矮毗邻,但今夜这哗啦作响的瓢泼大雨,成功掩盖了这些临死前的哀鸣。
直到一个名叫李狗子的村民出现。
顶着几乎能砸死人的雨点子,李狗子心里就像被猫抓似的。
他惦记着孙老四家那个美得勾魂摄魄的新娘,虽然兜里没啥钱,但是也想去碰碰运气。
路过村中赵家那不算宽敞的院子时,他脚下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差点滑倒。
他也没在意,刚想继续向前走,就听到到院内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野兽在啃噬带着肉的大骨。
好奇心驱使下,他忍不住凑近那扇虚掩着的院门,小心翼翼地将眼睛贴在门缝上。
恰在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将院内照得亮如白昼。
只见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他。
那人伏在赵家老大那庞大肥硕的身躯上,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亮,李狗子分明看见,这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用手死死抱住了赵老大的头颅,然后猛地一拧。
让人胆寒的骨骼错位声响起,那颗头颅竟被硬生生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而那双带着血泪的双眼,此刻瞪得溜圆,正对着门口的方向。
那人仿佛对这个结果还不满意,又低下头,张开嘴,在那断裂的脖颈处狠狠撕咬下一大块皮肉,放在嘴里嚼得咯吱作响,暗红色的血沫顺着它的嘴角往下淌。
随即,它似乎察觉到了门缝外的视线,缓缓地回过头来。
它的嘴角一直咧到了耳根,沾满了碎肉和黏稠的血迹。
“呕!”
李狗子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晚上喝的那点稀粥直冲喉咙,他强行捂住嘴,却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绝对的恐惧之下,什么新娘,什么欲望,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连滚带爬地转身,之后就是没命地狂奔。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祠堂内火苗微弱地跳跃着,仿佛随时都会被门外呼啸的风雨扑灭。
李富贵独自守在那口廉价薄棺前,如同死人一样。
他浑浊的老眼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棺木,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偏执的狠戾,仿佛想用目光将这木头灼穿,把里面那个不成人形的儿子瞪活过来。
短短几个小时,他经历了如同剜心剔骨般的丧子之痛心,又强撑着组织全村壮丁发疯似的搜捕那个他认定的杀人凶手林湘。
极度的疲惫淹没了他,但那滔天的恨意却在他胸腔里发了疯一样的撕咬。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棺材边缘,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搜寻时沾上的泥污。
外面风雨声凄厉,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却压不住他脑海中铁蛋惨死的场景。
不知为何,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正悄无声息地缠上他的脊背,越收越紧。
“砰!”
祠堂那不算厚实的木门被从外面撞开,李狗子连哭带嚎地扑了进来。
他浑身湿透,脸色白得像刚从坟地里刨出来的尸体,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
“富…富贵叔!不好了!闹…闹鬼了!村里有恶鬼在吃人!!王双喜把赵老大的头给拧下来了,还…还在啃啊!!”
李富贵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会儿打扰,他的心情更糟了。
他眼睛一瞪,一巴掌拍向身边的棺材板,指着李狗子就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他娘的魔怔了?!少在这儿胡说八道!闲得蛋疼就再去给老子找那个姓林的贱人!!”
话刚说完,祠堂外漆黑的村道上,陡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从门口狂奔而去,他甚至没有多余的理智往祠堂里看一眼寻求庇护。
李富贵看着一闪而过的身影更加烦躁,便朝着祠堂门口又骂道:“一个个的都他娘的中邪了?!之前不肯出力,现在又他娘的鬼哭狼嚎,撞客了不成?!”
就在这时,又一个身影从祠堂门口路过,他的身子虽然僵硬,但走起路来却又异常沉稳。
借着偶尔划过的闪电,李富贵认得,那是住村尾的张麻子。
“张麻子!”
正处于暴怒边缘的李富贵,想也没想就厉声喝问:“你他娘的瞎跑啥呢!刚才那小子偷你钱了?!还是你也见鬼了?!”
张麻子应声停下脚步,他的头一点一点地扭转来。
那张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空洞双眼如同两个能够吸走光线的窟窿。
最吓人的是他那张嘴,浓稠的鲜血从嘴角一直流到下颌,甚至胸前的衣襟上都粘了些,一些疑似肉屑的东西还黏在他的唇边。
“李富贵?原来…你在这儿啊…”张麻子缓缓开口,声音不似人声。
“鬼啊!!” 李狗子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叫,裤子都湿了一片,但他还算讲情义,在极致的恐惧中,还记得伸手拉起已经彻底僵在原地的李富贵。
他拼尽了吃奶的力气,连拖带拽地将李富贵拉出祠堂,往村口的方向跑去。
远处,凌循透过附着在那具行尸肩头的纸鹤看着这一幕,她那没什么血色的唇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
“跑吧,尽情地跑,等你们发现自己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那绝望崩溃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张麻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了他们身后,始终保持着一段足以将人逼至精神崩溃的距离。
李富贵被李狗子半拖半架着在泥泞中狂奔,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的耳边全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他用尽残余的力气,对同样吓破胆的李狗子嘶吼:“快!快去喊你叔他们!拿上所有家伙都到村口集合!就说…就说山里的东西又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