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灯在潮湿的柏油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凌循和顾曦并肩走着,沉默在她们之间蔓延,只有鞋跟敲击地面的轻响。
凌循看着远处似乎永不会休眠的城市灯火,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停下脚步,看向顾曦,眼神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悲悯的认真。
“顾曦…”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顾曦耳中。
“你有没有想过,像这样穿梭在不同的世界,参与无数人的悲欢离合,周而复始,没有尽头,其实是一种惩罚…”
她试图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去描绘永恒生命的虚无,希望能让顾曦知难而退,或者…至少意识到她所选择的这条路并非坦途。
“就像今天你说的那句“真没劲”,最终的平静,往往意味着又一次的分离和遗忘,这种日子,你真的能承受吗?”
顾曦的脚步瞬间定在原地,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眯起那双漂亮的眼睛,几乎是审视般地打量着凌循,仿佛要透过她平静的表象,看穿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忽然,她嗤笑一声,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连眼神都冷了下来:“绕这么大圈子,你想说什么?是觉得这永恒的生命太痛苦,想提前帮我解脱?还是说…”
她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你觉得我是个麻烦,想用这种方式吓退我,好再一次把我丢下?”
她转身面对凌循,夜风吹起她一缕彩虹色的发丝,那双总是含着诱惑的眼眸,此刻却沉静得像一潭深水,映不出丝毫光亮。
“你觉得永恒是痛苦?”顾曦的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现在这副离了你的能量就活不下去,只能在各个世界夹缝里苟延残喘的样子,又是拜谁所赐?”
她平静地看着凌循,目光像最锋利的薄刃,缓慢地剖开过往。
“是你先来的。”
她陈述着,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是你带着一身谜团出现在我的世界,是你那些不小心露出的马脚让我心痒…”指尖划过凌循的胸口,停在她心口的位置,轻轻按了按。
“…是你,让我忍不住想撕开所有伪装,去看清你在那副我认识的皮囊下,那个真实的,让人着迷的灵魂。”
“然后呢?”她微微偏头,眼神里终于染上一丝冰冷的自嘲。
“我看得太清楚了,不是吗?清楚到沉溺,清楚到无法回头,清楚到引来了灭顶之灾。”
这些汹涌的回忆在她心底无声地咆哮,但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眼底的寒意更重了几分。
“所以…”
顾曦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却带着最终审判般的重量。
而那只不安分的手也伴随着她的话语缓缓下滑,抚过凌循的腰侧,带来一阵酥麻。
“别跟我讨论你那些虚无缥缈的痛苦。”
她的手掌稳稳地贴在凌循的后腰,将她不着痕迹地拉向自己。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你的责任,凌循,这是你欠我的。”
忽然,她脸上的冰冷如同春雪消融,连眼神也变得湿漉漉的,又变回了那个妖冶入骨,风情万种的妖精。
“与其想那些没用的…”
她忽地凑近,温热的呼吸扑在凌循的脸上,另一只手抬起,指尖轻轻描摹着凌循的唇形。
“不如多想想,该怎么好好补偿我,这才实在。”
凌循被她这瞬间的变脸和过分亲密的接触弄得一怔,心脏更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自己的意图被顾曦如此轻易地看穿,那话语里的决绝和痛楚,让她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眼底漫上难过:“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不想看你因为我,也陷入这无尽的泥潭。
“只是什么?”顾曦却不给她退缩的机会,她眼中重新染上那种惯有的危险笑意,再次凑近,几乎贴着凌循的唇呢喃着。
“只是心疼我?那就用行动表示啊,光靠嘴说多没诚意。”
话锋一转,她眼神暧昧地上下扫视着凌循,像在欣赏自己的专属所有物一样,“至于痛不痛苦,那得看跟谁一起度过,怎么度过,你说对吧?”
粉嫩的舌尖在凌循注视下舔了舔嘴唇,顾曦双眼更是带着一丝侵略的意味:“而且我还没去过你的休憩之地呢,听你那个系统说,那里时间永恒,绝对私密,还没有什么讨厌的世界法则盯着…”
“岂不是想做什么都可以?比如…把我们没机会做的事…好好的…彻底地…做一遍…”
属于顾曦诱人的香气,伴随着过分暧昧的话,让凌循的大脑混乱一片,她的脸立刻红得滴血。
休憩之地,那个绝对寂静,只属于她的私密空间,和顾曦…在那里…做…她要做什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反应过来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之后,凌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后撤一步,平时沉稳的声音都高了八度。
她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连基本的表达能力都快消失:“那…那是我休息的地方,不是…不是给你做那些乱七八糟事的地方!”
顾曦见她反应这么大,双手搭着她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她太喜欢凌循在她的撩拨下惊慌失措的样子了,“我都没说具体要做什么呢~你怎么这么紧张?你到底以为我想跟你~做什么呢?”
凌循被她气得牙痒痒,却又拿她毫无办法,只能狠狠瞪她一眼,快步往前走去,她只想离这个随时随地都能点火的人远一点。
看着她慌张的背影,顾曦脸上的笑容慢慢沉淀下来。
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又平静下来,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不会放手,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人能妨碍她,哪怕是凌循。
自那晚谈话之后,顾曦仿佛消失了一样淡出了凌循的生活,除了偶尔在学校能看到她之外,她再也没有来接过她,哪怕凌循被六哥喊去撑腰,她也没再跟来过。
这让凌循暗暗松了口气,又隐隐觉得有点失落,是她那天的话让她伤心了吗,她不知道,也不敢深究,这样也挺好的…
半个月后,赵斌终于回到了学校。
他眼窝深陷,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以往那种温文尔雅的伪装几乎难以维持,眉宇间带着浓重的焦虑和阴郁,行事也变得异常低调,甚至有些躲闪,显然没有心情再来骚扰凌循。
这天午休,凌循在教学楼走廊“偶遇”了正准备离开的赵斌。
“学长!”凌循叫住他,脸上带着关切。
“你终于回学校了,你还好吗?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扮演着那个依旧对他心存好感,懵懂关心的学妹,分毫不差。
赵斌脚步一顿,看到是林晚,勉强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是晚晚啊…我没什么,就是家里出了点急事,有点累。”他含糊其辞,显然不想多谈。
凌循立刻顺着他的话,语气更加担忧:“学长你要注意身体啊,唉,其实学校里最近也出了点事,挺吓人的…”
赵斌现在如同惊弓之鸟,对“出事”两个字极其敏感,他心底隐约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立刻追问:“学校出什么事了?”
凌循故意犹豫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措辞,然后才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后怕说道:“就是有个叫孙富的学长,前段时间在医务室被人…被人…我也说不清楚,总之特别惨,现在人都没来学校了,论坛上也传疯了…”
看着赵斌逐渐惨白的脸,凌循心情甚好,她继续添油加醋:“好多人都说是一年前那个跳楼的张晓云学姐回来报仇了,还说当年欺负学姐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她说到这里,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恐惧,但又立刻坚定地看着赵斌:“不过学长,我是不信这些的,我觉得肯定是有什么坏人干的,但是你也要小心啊,毕竟那个帖子里也提到过你…”
凌循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入赵斌脆弱的神经。
叔叔被调查,到现在都见不到人,相关的产业也被查,他已经焦头烂额,惶惶不可终日。
此刻再听到孙富出事,还是因为当年张晓云的事,这消息让他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孙富做了什么,他比谁都清楚,如果真的是报复,那下一个会不会就是他?
赵斌浑身冰凉,额头甚至渗出了冷汗,他一把抓住凌循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给我看看什么帖子!”
他的手指因为恐惧而用力,抓得凌循微微皱眉,她面上吃痛地缩了一下,拿出手机,点开那个依旧被顶在热帖位置的匿名帖,递给了赵斌。
手接过手机,赵斌飞快地浏览着帖子内容,越是看下去,脸色越是难看,最后几乎连手机都拿不稳了。
帖子里把他跟孙富当年做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甚至比之前那条被他找人删掉的爆料帖写的更详细。
“我…我突然想起有急事!晚晚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赵斌像是被烫到一样把手机塞回给凌循,他顾不上维持礼仪,几乎是仓皇逃离,他要立刻去确认孙富的情况,要去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循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惊弓之鸟,已经听到了弦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