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拉着林薇,将残存的力量催动到极致,如同两道惊惶的箭矢,一头扎进西山深处茂密的原始丛林。身后,玄玝与凌云霄对峙引发的法力波动如同闷雷般隐隐传来,更远处,幽冥祭坛方向的邪光依旧冲天,但这一切都被迅速抛离。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得越远越好!
不知狂奔了多久,直到肺叶如同风箱般灼痛,双腿灌铅般沉重,体内伤势再也压制不住,陈默才一个踉跄,带着林薇扑倒在一处被厚重藤蔓遮蔽的山体裂缝前。他强提最后一丝清明,用身体撞开藤蔓,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两人跌跌撞撞地滚了进去。
洞内阴暗潮湿,空间不大,却透着一股与温不弃那个溶洞相似、但更加淡薄的药草气息。这是温不弃早年发现的另一个隐秘据点,更为简陋,只有一些应急的清水和普通伤药。
“咳……咳咳……”陈默瘫倒在地,连吐几口淤血,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强行催动“心眼”、亡命奔逃,早已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心力,伤势全面爆发。
“陈默!”林薇顾不得自身虚弱,扑到他身边,双手绽放出柔和的翠绿光华,将所剩无几的生机之力源源不断渡入他体内,眼中泪水涟涟,“撑住!你一定要撑住!”
陈默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林薇苍白焦急的脸庞,虚弱地摇了摇头:“我……没事……歇息……就好……你……保存体力……” 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那个温热的留影玉符,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林薇咬着牙,继续输送着灵力,她知道陈默的伤势远比他说的严重。此刻,寂静的洞穴中,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和外界隐约的风声。劫后余生的恐惧、温不弃生死未卜的担忧、以及前路茫茫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淹没而来。
……
与此同时,西山深谷之外。
玄玝面色阴沉如水,盯着挡在面前的凌云霄。他没想到这个素来以宗门利益为重的师侄,今日竟会如此强硬地阻拦自己。远处,陈默和林薇的气息已然消失在山林之中。
“凌云霄,你可知你在做什么?”玄玝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放走宗门要犯,阻挠本座执行宗规,你担待得起吗?”
凌云霄持剑的手稳如磐石,目光毫不避让:“师叔,弟子只知眼见为实。此地幽冥邪气冲天,祭坛诡异,乃不争之事。那二人虽是守夜传人,但方才分明是在逃离此地。师叔不由分说便要擒拿,甚至不惜对同为一脉的温不弃道友下重手,此举难免惹人疑窦!弟子奉命巡查西山异动,见此情形,自然要问个明白!若师叔行事坦荡,何不随弟子回宗,面见宗主与诸位长老,陈明此事缘由?”
他话语铿锵,将“宗规”和“宗门声誉”摆在明面,逼玄玝做出解释。
玄玝眼中寒光一闪,心中怒极。他自然不能将“引劫台”的真正目的公之于众,那涉及玄天宗最高机密。凌云霄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若强行出手拿下凌云霄,势必引起宗门内更大动荡,甚至可能让暗中支持他的势力也产生疑虑。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杀意,语气稍缓:“凌师侄,你有所不知。此事关乎一桩极大隐秘,牵连甚广,本座亦是奉宗主密令行事。详情不便在此细说。至于温不弃,他与幽冥教勾结,偷袭本座,乃咎由自取。那陈默二人,身怀重宝,关系重大,必须追回。你且让开,待本座处理完此地首尾,自会回宗向宗主复命。”
他试图以宗主密令和“重宝”为由,模糊焦点。
然而,凌云霄并非易于之辈,他敏锐地察觉到玄玝话语中的闪烁其词,尤其是对祭坛和温不弃“勾结幽冥教”的指控,更是疑点重重。他坚持道:“既如此,更应同返宗门,由宗主定夺!若真是密令,宗主面前,自有分晓。弟子愿与师叔一同押解温不弃,追索那二人,确保万无一失!”
他这是铁了心要插手到底,将事情摆到明处。
玄玝心中暗恨,知道今日已无法轻易了结。他看了一眼气息奄奄、昏迷不醒的温不弃,又感知了一下祭坛方向渐趋稳定的能量波动,心念电转。祭坛已成,首要目标已初步达成,此刻与凌云霄在此纠缠实属不智。若真闹到宗主面前,虽有些麻烦,但未必没有转圜余地。当务之急,是确保祭坛无恙,并设法挽回局面。
“哼!既然你执意要插手,那便随你!”玄玝冷哼一声,袖袍一拂,一道星辉卷起昏迷的温不弃,“此人本座先带回宗门看押。至于那两个小辈……西山茫茫,量他们也逃不远!凌师侄,你既如此热心,追捕之事,便交由你负责!若让其逃脱,宗规处置!”
他将追捕的皮球踢回给凌云霄,自己则带着温不弃这个“罪证”和人质,化作一道流光,直奔玄天宗方向而去。留下凌云霄一行人,面色凝重地站在原地。
凌云霄看着玄玝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他深知此事绝不简单,玄玝师叔的反应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他转身对身后弟子吩咐道:“立刻传讯回宗,将此地所见所闻,尤其是玄玝师叔的言行及那座幽冥祭坛之事,详细禀明宗主与戒律堂值守长老!其余人,随我搜索西山,务必找到陈默与林薇二人踪迹!记住,若遇抵抗,以擒拿为主,不可伤其性命!”
“是!”众弟子领命,迅速散开。
凌云霄独自立于谷口,望向陈默二人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今日之举,无异于公然质疑戒律长老,已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但他心中那份对“正道”的坚持,以及对眼前这明显悖于常理的局面的疑虑,让他无法袖手旁观。
“陈默……希望你们手中,真握有能揭开迷雾的证据……”他低声自语,身影一晃,也没入了山林之中。
……
狭窄的山洞内,林薇终于勉强稳住了陈默的伤势。她自身也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息。
陈默缓缓睁开眼,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恢复了几分清明。他摊开手掌,那枚留影玉符静静躺着,微光流转。
“林姑娘,”他声音沙哑地开口,“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西山,返回城中。这玉符是唯一的希望,但也是最大的危险。玄玝绝不会放过我们,幽冥教和影阁恐怕也在搜寻。我们必须找到墨前辈和柏庐前辈,或许……还要设法联系上凌云霄。”
林薇重重点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光:“对!回观星斋!墨前辈一定有办法!”
然而,陈默心中却笼罩着更深的阴影。温不弃生死未卜,玄天宗内部矛盾激化,幽冥教祭坛已成……前方的路,遍布荆棘。这盘棋,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而他手中的这枚玉符,究竟是破局的钥匙,还是……催命的符咒?
他握紧玉符,目光透过藤蔓的缝隙,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
风暴,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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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