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被暮色浸得发潮。
红裙女子提着裙摆在前头疾走，绣鞋踩过清扫后未干的地板，溅起细碎的水花。
萧秋水攥着腰间佩剑的穗子，目光时不时扫过身后巷口。
权力帮的追兵虽被甩远，但谁也不保证什么时候会冒出来。
柳随风则走在最后，右手始终虚按在袖中折扇上。
直到朱红漆门映入眼帘，门楣上 “群芳院” 三个鎏金大字在微光里泛着暖光。
红衣女子引着他们绕到旁边，从侧门进入，穿过长廊，爬上二楼往里面的一间隔间。
这里位置极佳，可以侧目看清大街上的动静。
一旦有什么意外，他们还有反应的时间。
“三少爷暂且在这里歇脚吧，这里很安全，他们暂时找不过来的。”
“餐食也已经备好了，如果有其他需要，吩咐便是。”
萧秋水这才松了口气，肩背瞬间垮下几分。
他对着红袖拱手，声线还带着些许急促。
“多谢红袖姑娘引开权力帮的人，还带我们来此处避难。”
柳随风也随之欠身，指尖在袖中缓缓松开。
语气比萧秋水淡些，“多谢姑娘。”
红袖转过身时，鬓边垂落的珠钗还在晃。
她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眼底盛着笑意，“哪里的话。”
“萧家被困的事，谁人不知？”
“听说你们萧家在做一件为国为民的大事，我一介风尘女子，能帮上这点小忙，心里反倒欢喜。”
“姑娘过誉了。”
萧秋水又要道谢，却被红袖笑着打断。
“谢什么呀？”
她端起桌上温着的茶，先给两人各斟了一杯。
抬眸含笑道，“往小了说，萧三少爷不本就是这儿的常客么？”
“我帮你是应当的。”
话音未落，柳随风捏着茶杯的手指倏然收紧。
骨节泛出青白，杯底 “咚” 地一声扣在桌上，茶水溅出几滴在他手背上，他却像没察觉。
声音听不出半分喜怒，只目光沉沉地落在萧秋水脸上。
“萧兄倒真是雅致。”
萧秋水猛地抬头，瞅见柳随风实在说不上好的脸色。
一脸懵逼，“我没有啊？”
看见柳随风勾唇笑了，萧秋水突然觉得背后阴森森的。
然后就开始解释，“好吧，我好像是来过那么一次，不对——”
萧秋水掰了掰手指，似乎真的在绞尽脑汁地想，他到底来过几次。
“两次，就两次而已！”
他越说越乱，眼神躲闪着不敢碰柳随风的目光，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萧秋水内心：这是诽谤啊！风兄不要信啊！
柳随风的眉峰又蹙紧了些，眸光像浸了墨的寒潭，一点点沉下去。
他盯着萧秋水慌乱的模样，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竟像藤蔓般缠上来。
萧秋水会喜欢这脂粉堆里的地方？
还是说他更喜女子一些？
不过阴阳调和却为至理，但他已然明白就不会动摇。
大不了他装一装，先把人勾到再说。
红袖端着茶壶的手顿了顿，眼角余光在两人间转了个来回。
这两人好像不太对劲啊？
她怎么感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醋味？
红袖混迹这个场上，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
有这种癖好的也不是没有。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
但看这两人的样子，大概还没捅破窗户纸吧。
见萧秋水涨红了脸说不清楚，柳随风的脸色又越来越沉。
红袖忽然弯了弯唇角，朝着柳随风说，“这位公子可别误会。”
“三少爷过去来这儿，从不是为了寻欢。”
“前些年遇到歹徒，欺负姑娘们，是三少爷来护着我们，还替被欺负的姐妹讨回了公道。”
“也只有三少爷把我们当人看。”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语气诚恳，“我们这些人，都记着三少爷的恩情呢。”
那是萧秋水干的，关我肖明明啥事？
不过在外人看来他便是“萧秋水”。
柳随风指尖的力道松了些。
可听见这解释，心里那股不爽反倒没散。
他明知萧秋水不是乱搞的人，但就是很不爽。
萧秋水见柳随风的神色仍没缓和，忙打断红袖的话，声音都拔高了些。
“都是应当做的，提这些干什么！”
总感觉越描越黑了，也不知道“风朗”会怎么想他。
他攥了攥拳，把话题扯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接下来怎么出镇？”
红袖收了笑意，脸色有些严肃，“出镇的路都被权力帮的人把死了，明着走肯定不行，得想个法子。”
“对了，今日有镇外的人点了局子，要几位姑娘前去助兴，除非——”
她顿了顿，拖慢了语速，眼尾扫过两人。
她也拿不准，这两人大抵是不会同意的。
萧秋水疑惑不解，往前倾了倾身，追问道，“除非什么？”
柳随风先反应过来，端起茶杯抿了口凉茶，压下心里的别扭。
“红袖姑娘是想让我们打扮成姑娘，跟着出去？”
萧秋水斜着看了柳随风一眼，然后目光转回红袖身上。
见她点头，瞳孔都瞪大了。
“啊？”
“这不行！绝对不行！”
萧秋水猛地拍了下桌子，掌心都震得发红，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
他一个大男人，穿女装像什么样子？
柳随风微顿了下，指尖摩挲着杯沿，“倒也不是不能尝试。”
“若是实在没别的法子，试试也无妨。反正就我们几个人知道，出去后换回来便是。”
然后他看向萧秋水，咬着牙道，“萧兄难道是怕与你相熟的姑娘看到你装扮的样子？”
萧秋水干巴道，“没有的事。”
萧秋水本来还想严词拒绝，可脑子里忽然闪过“风朗”扮女装的样子。
那人本就生得眉目清俊，要是换上襦裙，会不会——
他猛地晃了晃头，把这荒唐的念头甩出去，脸颊却控制不住地发烫。
倒真是生出了几分期待。
可让他自己穿女装，光是想想，就觉得眼睛要遭罪。
红袖脸上闪过一抹怪异。
莫不是她看错了？
没道理啊？
红袖舒出一口气，瞧出萧秋水的纠结，又补了句，“要不还有个法子。”
萧秋水猛然看向她，眼睛里都多了一抹光。
但一想到红袖说的第一个法子，有股直觉这第二个说不定——
“倒夜香吧！”
萧秋水啊了一声，呆愣地看着她。
红袖接着说，“倒夜香的车奇臭无比，他们应该不会仔细检查。你们跟着车，说不定能混出去。”
“我去打听下今晚倒夜香的时辰，你们先等着！”
萧秋水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 “要不还是——”
红袖提起裙摆，很快就离开了。
只给萧秋水留下一道风。
房门 “吱呀” 一声关上，房间里顿时只剩下萧秋水和柳随风两人。
窗外传来隐约的丝竹之声，却更衬得屋里安静得尴尬。
“萧兄怎么不动筷？”
柳随风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似笑非笑，“不是常来这儿么，怎么倒拘谨起来了？”
萧秋水听话地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却没放进嘴里。
撇了撇嘴，“切，也不知道第一次救你是在什么地方！”
柳随风冷笑了一声。
这还敢呛他了是吧？
“萧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秋水摇了摇头，趴在桌上，闷声道，“你不懂，你不懂。”
他偷偷瞥了眼柳随风，心里七上八下的。
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风兄，你真能接受扮成姑娘啊？”
柳随风转了两下手里的茶杯，眸光落在他脸上。
带着点探究和兴味，“怎么，萧兄很好奇？”
萧秋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刚点到一半。
又猛地摇起头来，像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
“风兄你长那么帅，扮姑娘多违和啊！”
他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还是委屈委屈，咱俩一起倒夜香吧？”
萧秋水根本不敢想自己穿女装。
可柳随风不一样。
那人皮肤白，眉眼虽然硬朗，但含满柔情，真穿了女装说不定——
他赶紧掐断这念头，心脏却突突地跳起来。
完了。
萧秋水盯着自己的指尖，心里一阵绝望。
直男被“直男”扳弯，简直太绝望了！
偏偏他还不能明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