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巷中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寂静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清辞背靠着房门,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那短暂的交锋,那男子锐利如鹰隼的眼神、低沉慵懒的语调、以及那只隔衣料传来的、不容忽视的力量感,都像烙印般刻在了她的感知里。
他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在她脑中疯狂盘旋。
那身看似低调实则价值不菲的衣料,那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久居人上的从容与威压,还有那能在瞬间察觉墙内动静并迅速反应的敏捷身手……每一点都昭示着对方身份不凡。
是敌是友?有何目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每一个细节。
“途经此地”?漏洞百出。
侯府这片区域并非繁华街市,多是高门宅邸的后墙僻巷,非本府之人或别有目的者,绝不会“途经”于此。
“情急之下出手唐突”?
那手臂稳得出奇,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与其说是情急,不如说是……一种精准的、甚至带点戏谑意味。
最后那句关于“折梅”与“深宅寂寥”的点评,更是意有所指,仿佛看穿了她在这华丽牢笼中的憋闷与无奈。
他认识我? 一个念头闪过,让她悚然一惊。
还是……他本就是冲着承恩侯府来的?
是父亲政敌派来探查的眼线?是京都哪家勋贵子弟无聊的恶作剧?
还是……与那靖安伯府有关联之人?
无数种可能性在她脑中交织,却无一能得到证实。
这种未知带来的不安,远比明确的恶意更令人心悸。
她就像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人,突然被一道不知来源的光晃了一下眼睛,瞬间失去了方向感。
“小姐?您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柳嬷嬷端着热水进来,见她倚门而立,神色惊疑不定,连忙担忧地问道。
沈清辞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纷乱的思绪。她不能自乱阵脚。
“无事,”她摇摇头,走到盆架前,用温热的水洗了把脸,试图洗去那份莫名的慌乱,“方才在院中站久了,有些头晕。”
她不敢将实情告诉柳嬷嬷,怕吓到她,也更怕隔墙有耳。
在这深宅之中,任何一点秘密都可能成为致命的把柄。
接下来的两日,她过得格外警惕。
每次去院中透气,都感觉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暗中窥视。
她不敢再靠近那株老梅,甚至刻意避开那个方向。
容嬷嬷的严苛教导,似乎也变成了一种麻木的例行公事,她的心思早已飞到了那堵高墙之外。
她试图从柳嬷嬷那里旁敲侧击。
“嬷嬷,近日府外……可有什么特别的消息?或是……有什么陌生人来往?”她状似无意地问起,手里摆弄着一根绣花针。
柳嬷嬷努力想了想,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哦,前两日听说有位大人来拜访过侯爷,像是在书房谈了许久,侯爷送客时脸色似乎不大好……别的就没了。小姐怎么问起这个?”
大人? 沈清辞心思微动,但信息太少,无从判断。“没什么,只是整日闷着,随口问问。”
她又试图回忆原主的记忆碎片,看是否能找到与那男子特征相符的人物。
但原主生活圈子极其狭窄,除了家族亲戚和少数几个手帕交,几乎不认识什么外男。
记忆中并无那般气度非凡、又带着冷峻疏离感的年轻男子。
线索似乎就此中断。
就在她以为那日的遭遇只是一场离奇的意外,将逐渐被遗忘时,王氏那边却有了新的、令人意外的动静。
这日午后,玉簪再次来到小院,脸色却不似往常那般倨傲,反而带着几分复杂和探究。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捧着的也不是衣料首饰,而是一些上好的笔墨纸砚和几本崭新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诗词集子。
“夫人吩咐了,”玉簪的语气依旧不算热络,却少了些以往的刻薄,“小姐近日身子弱,又好读书,这些是夫人特意寻来给小姐解闷的。望小姐安心静养,莫要再思虑过甚。”
沈清辞愣住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氏非但没有因靖安伯府之事进一步苛待她,反而送来这些……看似关怀的东西?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她谨慎地谢过,让柳嬷嬷收下东西。
待玉簪走后,她仔细检查了那些笔墨纸砚,均是精品;翻看那几本诗词集子,也不是常见的《女诫》之类,反而是一些意境开阔、甚至略带边塞豪情的诗集。
这完全不符合王氏一贯的作风和“教导”方向!
不对劲。 沈清辞蹙起眉头。王氏此举,透着诡异。是试探?是安抚?还是另有所图?
她猛地想起墙外那个男子!
难道……和他有关?
是他向侯府施加了某种影响?
还是王氏听到了什么风声,误以为她有了什么意想不到的“际遇”,故而改变态度?
各种猜测在她脑中翻腾,却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好”的变化,并未让她感到安心,反而像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暗流,让她更加警惕。
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更大的、更复杂的网中。
网的这一端,是侯府内部的倾轧与算计;网的那一端,或许连接着更广阔的、她尚未可知的权谋与风波。
而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神秘男子,就像投入这片死水中的一颗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涟漪,搅乱了原本看似清晰的局面。
她看着那套精致的文房四宝和那几本与她“人设”不符的诗集,眼神晦暗不明。
不管你是谁,有何目的…… 她默默握紧了拳。我绝不会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深宅之外,那双寒星般的眼睛,似乎正透过层层迷雾,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