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睫毛颤了颤,像被风惊扰的蝶翼。
然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片纯然的白,带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冽气味,是她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官。紧接着,是包裹着自己右手的、干燥又滚烫的温度。
她转动眼珠,视线有些迟滞地聚焦,最终定格在床边男人的脸上。
薄靳寒就坐在那里,背脊挺直如松。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湿透的黑色作战服,勾勒出肩背强悍的轮廓,仿佛刚从深海的万钧压力中挣脱,就直接来到了她的病床前。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深邃的眼窝下是淡淡的青黑,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情绪。
“醒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带着一种粗粝的质感。
苏晚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她感觉身体里有一种奇异的空虚感,但又有一种更加奇异的充盈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又有什么新的东西灌了进来。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想撑着床坐起来。
薄靳寒几乎是立刻就俯身过来,一只手穿过她的背,另一只手小心地托住她的后颈,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扶了起来,又在她背后塞了一个柔软的枕头。
整个过程,他的动作都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轻柔,生怕碰碎了什么。
靠在枕头上,苏晚的视野开阔了些。她看到了天花板上亮得有些刺眼的无菌灯,听到了仪器运作时发出的规律的、细微的“滴滴”声。
不,不止是听到。
她能……感觉到。
她能感觉到电流在灯管里奔涌,能感觉到数据在仪器屏幕上刷新。整个房间里的能量流动,在她脑中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实时变动的网络图。这种感觉太怪了,就像一个天生的瞎子,忽然拥有了360度无死角的全景视野。
她凝神看向那盏无菌灯。
“滋啦——”
灯光肉眼可见地闪烁了一下,医疗仪器也发出一声短促的、不规则的蜂鸣。
薄靳寒的眼神骤然锐利,他抬头看了一眼灯,又看向苏晚。
苏晚立刻收回了心神,垂下眼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头疼?”他问,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
他的掌心很烫,和她冰凉的皮肤一接触,激起一阵战栗。
也就在他触碰她的那一刻,苏晚的脑中“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无数混乱的、破碎的画面和信息流疯狂涌入。不是她自己的记忆,而是一些更加古老、更加晦涩的东西。复杂的星图,无法理解的符号,还有一些像是生物基因序列的链条结构……
“唔……”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脸色瞬间白了下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医生!”薄靳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
他按下了床头的紧急呼叫铃,整个医疗舱瞬间被急促的警报声充斥。
穿着无菌服的医生和护士几乎是冲了进来,各种检查仪器迅速被推到床边。
“先生,请您退后一点。”医生语气急切但仍保持着专业。
薄靳寒没有动。他依然保持着手掌覆在她额头的姿势,感受着她皮肤下细微的颤抖,眼神冷得像冰。
“她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年轻的医生看着仪器上堪称完美的各项数据,声音里充满了困惑,“不,不是正常,是……太好了。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所有指标都处在人类最完美的峰值状态。”
这根本不科学。一个刚刚经历过极限透支的人,身体数据怎么可能比最健康的运动员还要好?
“我没事。”苏晚缓过那阵剧痛,声音还有些虚弱,她轻轻推了推薄靳寒的手,“就是……刚醒过来,有点不适应。”
她知道自己身体里发生了什么。那团“源质”碎片,不仅补全了她透支的能量,甚至还在改造她的身体,解锁一些她自己都未曾了解过的能力。而那些记忆碎片,就是副作用。
薄靳寒盯着她苍白的脸,黑眸沉沉,没有说话。
医生们手忙脚乱地检查了一圈,最终也只能得出“可能是苏醒后的正常应激反应”这个模棱两可的结论。
待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医疗舱里又恢复了安静。
薄靳寒端过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
苏晚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干涩的喉咙得到了缓解。
“那是什么?”他终于问了,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流,“深海里,你控制的那个东西。”
苏晚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看到他眼中的探究和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类似于茫然的情绪。
这个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似乎第一次遇到了超出他认知范围的事情。
而这件事,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