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体内澎湃的力量逐渐平息,灵魂与肉身完成了最终的融合与巩固,林燚站在那伟岸而寂寥的龙骸前。
心中涌起的并非获得力量后的狂喜,亦非对秘境中是否还隐藏着其他宝物的探寻之心。
一种沉甸甸的感激,与一种跨越了万古时空的悲悯,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这头不知名的太古龙尊,曾是何等惊才绝艳,敢于挑战天地法则的壁垒,试图同时驾驭冰与火这双重极致的力量。
它的失败,带着一种悲壮的英雄色彩。而自己,一个渺小的人族后辈,却承蒙其遗泽,得以重塑己身,再续道途。
看着那半冰半火的巨大骸骨,在寂静中不知匍匐了多少岁月,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扑面而来。
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纯粹无比地从他心底浮现:
“前辈赐我重生,授我大道。我无力令您复生,至少…不能让您的遗骸再暴露于此,承受这万古孤寂。”
这个念头不掺杂任何功利!
这仅仅是一个受恩者,对赐予者所能表达的、最本能的、最高规格的敬意。
并未随意在洞穴中挖掘,而是闭上双眼,将刚刚暴涨的神识缓缓铺开,细致地感受着这片秘境。
最终,找到了一处能量最为平和、安稳,视野开阔的位置。这里环境肃穆,正合宜。
林燚走到那里,挽起袖子,没有动用丝毫灵力。
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凡人,俯下身,用双手和从旁寻来的一块坚硬岩石,一捧土、一块石地,开始亲自挖掘。
这是一个缓慢到极致的过程。坚硬的冻土和碎石磨破了手指,鲜血混着泥土,但林燚毫不在意。
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在极寒中结成冰霜,又被他身体的温热融化。
沉浸在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之中,每一次挖掘,每一次搬运土石,都仿佛在完成一个古老的仪式。
这纯粹的体力付出,是林燚唯一能想到的、表达内心至高敬意的方式。
日复一日,他不知疲倦地劳作着。饿了,便服用一粒辟谷丹;累了,便打坐片刻,但绝不使用灵力来加速这个过程。
用身体的疲惫与付出,去丈量这份恩情的厚重。
整整一个月。
一个符合龙骸尺寸的、庄严肃穆的墓穴,终于在他手下成型。
接下来,是更加需要耐心与敬意的安置。小心翼翼地走近那巨大的龙骸,先是恭敬地行了三跪九叩之大礼。
然后,才开始极其轻柔地搬运那些散落的、或是本就易位的龙骨。
凭借龙魂本源中残留的些许模糊记忆,以及一种发自内心的直觉,一块块地、恭敬地将龙骨安置进墓穴之中。
调整着骨骼的朝向,使其仿佛巨龙安详沉睡的姿态,这似乎符合某种古老而神圣的、表示永恒安息的仪轨。
当最后一根尾椎骨被轻轻放入墓穴,林燚已是满身尘土,双手布满了伤痕,但他的眼神却清澈而平静。
寻来一块最为平整的岩石,以指为笔,指尖凝聚起一丝精纯无比的淡金色火焰。
以其极致的控制力,如同最精细的刻刀,在石面上缓缓刻下两行字:
太古龙尊安息之所。
后世修士林燚,蒙恩于斯,敬立。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宣扬自己的功绩,只有最朴素的感恩与最深切的铭记。
将这块简陋却无比郑重的墓碑,立于墓穴之前。
做完这一切,后退数步,再次深深鞠躬,久久未曾起身。
就在他弯腰的刹那,整个秘境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
那具巨大的龙骸,连同那座新立的坟冢,开始散发出柔和而圣洁的冰火交织的光芒,随即缓缓沉入大地之中,仿佛终于回归了永恒的宁静。
原地,只留下一块墓碑,以及一片仿佛被净化过的、更加纯粹平和的土地。
林燚知道,龙尊的遗骸已得安息。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感激,似乎也终于找到了归宿。
后林燚凭借对秘境能量的初步掌控,找到另一个相对安全的出口。
从一处不起眼的冰缝中重返地面时,久违的天光让林燚微微眯起了眼睛。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与灵魂的轻盈,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然而,怀中的寒玉盒,在离开秘境隔绝的瞬间!
那万年玄冰髓特有的、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冰寒生机波动,就如同在沉寂的黑夜中突然点燃的明灯,再次清晰地荡漾开来!
几乎就在同时!
“吼——!!!”
一声蕴含着暴怒与精准锁定的龙吟,从并不遥远的一座冰川之后轰然传来!
那声音林燚无比熟悉,正是那头冰渊灵蛟!
它根本未曾远离!
或者说,它一直在这片区域徘徊,搜寻着那个偷走它“宝物”并伤及它鳞片的可恶窃贼!
玄冰髓的波动一出,它立刻如同最精准的猎手,瞬间定位!
下一刻,一道庞大的蓝色身影撕裂风雪,以一种远超林燚想象的速度悍然出现!
灵蛟那双冰月般的竖瞳,瞬间就锁定了他,里面的怒火比上一次更加炽烈,还夹杂着一丝被戏耍后的屈辱。
它居然让这只虫子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了这么久!
战斗,在瞬间爆发!
灵蛟根本没有任何废话,巨大的蛟尾带着崩碎冰川的力量,如同一条蓝色的山脉,直接横扫而来!
速度之快,远超林燚之前的认知,几乎在他刚察觉到动作时,那恐怖的阴影已然笼罩了他!
“好快!”
林燚心中凛然,不敢有丝毫保留,焰影步催动到极致,身形化作一道淡金色的流光,间不容发地向后急退!
“轰!!!”
原先站立的地方,连同后方大片的冰层,被蛟尾直接扫成了齑粉!冰屑如同炮弹般四射飞溅!
林燚眼神凝重,他知道硬拼只有死路一条。他一边借助复杂的地形急速后退,一边并指如剑。
“流火指!”
一道凝练如金色细针的指力破空而出,速度比以往快了一倍不止,精准地射向灵蛟的眼睛!
然而,灵蛟只是微微一偏头,那足以洞穿精铁的指力打在它眼皮的鳞片上,竟只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连鳞片都未能击穿!
防御,同样令人绝望!
“吼!”
灵蛟似乎被这挑衅激怒,巨口一张,并非寒息,而是猛地一吸!
一股恐怖的吸力凭空产生,作用在林燚身上,要将他拉扯回去!
林燚感觉身体一滞,速度骤减。
猛地一跺脚,背后淡金色火焰轰然喷发,形成强劲的推力,同时将龙威混合着自身意志,猛地向前冲击!
“破!”
那无形的吸力被这股蕴含龙威的意志一冲,竟然微微一滞!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让林燚挣脱了束缚,头也不回地向着远处更加密集、错综复杂的冰林深处冲去!
灵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它感觉到这只虫子的气息似乎强大了不少,而且灵魂中竟然多了一丝让它都有些在意的威严?
但这更加坚定了它碾碎这只虫子的决心!
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灵活性,在冰川之间蜿蜒游动,紧追不舍。
不时喷吐出冻结一切的寒流,或是用蛟尾拍碎林燚前方的冰柱、冰桥,制造障碍。
林燚将身法、火焰喷射、以及增强后的神识感知运用到极致,在刀尖上跳舞。
专门挑选狭窄、不利于灵蛟庞大身躯通过的缝隙,利用爆炸的余波和溅起的冰尘干扰视线。
一时间,只见一道淡金色的身影在蓝色的冰原上亡命奔逃,身后一条洪荒巨兽般的蛟龙穷追不舍,所过之处,冰峰崩塌,雪浪滔天!
林燚且战且退,虽然狼狈,却始终保持着冷静。
冰渊灵蛟彻底暴怒,没想到这只渺小的虫子竟然这么滑溜。
不再有任何戏耍的心态,周身深蓝鳞片片片竖起。
磅礴的妖力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速度、力量、以及寒息的密集程度,陡然提升了一个层级!
压力倍增!
林燚顿时感觉如同陷入泥沼,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玄冰,极大地限制了他的焰影步。
灵蛟的追击不再是简单的扑击和扫尾,而是配合着连绵不绝的冰锥风暴、凭空凝结的冰墙围堵、以及如同拥有生命般缠绕而来的极寒锁链!
“嗤啦!” 一道冰锁擦着他的小腿掠过,瞬间将他的裤腿冻碎,并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冰痕,寒气直透骨髓!
“轰!”又一堵冰墙在他面前骤然升起,他险之又险地扭身避开,却被紧随其后的蛟尾余波扫中后背。
“噗!”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若非龙血淬体后肉身强悍,这一下就能让林燚脊椎断裂。
此时就像暴风雨海面上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离火护身罩他紧紧捏在手中,这是最后的保命底牌,但只能用一次,必须在最关键的时刻使用。
林燚在等,等一个对方绝对意想不到,并且无法瞬间反应的时机!
开始有意识地引导战局,不再一味直线逃亡,而是绕着巨大的冰柱、钻入狭窄的冰缝,利用一切环境与灵蛟周旋。
一次次看似狼狈地躲避,甚至不惜再次硬抗一些不致命的攻击,不断加深着灵蛟“下一击必能解决他”的念头。
终于,在穿越一片布满了尖锐冰笋的区域时,林燚似乎是慌不择路,动作出现了一个致命的“失误”。
焰影步在落地时,脚下冰面突然碎裂,导致身形一个剧烈的踉跄,向前扑倒,将毫无防备的后背暴露了出来!
这个破绽,太大了!大到连灵蛟都产生了一丝“终于结束了”的松懈!
“吼!”
灵蛟发出一声志在必得的咆哮,没有再用寒息,而是选择了最直接、最快速的碾压!
那庞大的身躯带着万钧之力,如同崩塌的蓝色山岳,朝着林燚猛然压下!
巨口张开,腥风扑面,要直接将这虫子一口吞入腹中!
就是现在!
在灵蛟那布满利齿的巨口即将合拢的千钧一发之际,扑倒在地的林燚猛然翻身!
林燚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冰冷静寂的杀机与决断!
“离火护身罩!”
“嗡!”
凝实的赤红光罩瞬间展开,恰好、精准地卡在了灵蛟即将闭合的上下颚之间!
“咔嚓!” 护身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芒急剧闪烁,但终究是离火尊者所赐,硬生生撑住了这必杀的一咬!
“?!!” 灵蛟的竖瞳中第一次出现了错愕与难以置信!
完全没料到这濒死的虫子还有这一手,而且时机把握得如此刁钻!
庞大的冲势为之一滞,大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阻碍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空白!
而这,正是林燚以自身为饵,用重伤换来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绝杀窗口!
早已蓄势待发的右手,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缓缓抬起,指尖之上,一点内敛到极致、却让周围空间都微微扭曲的淡金色光芒骤然亮起!
那光芒并不耀眼,却蕴含着焚尽一切的意志与他全部的力量!
“焚天流光!去!”
嘶吼着,用尽最后力气,将这道凝聚了所有希望的毁灭光球。
对着灵蛟因惊愕而微微扩张的、相对脆弱的咽喉深处,暴射而出!
“咻——噗!”
光球无声无息地没入,下一刻,沉闷的爆炸声从灵蛟体内传来!
“嗷!!!”
灵蛟发出了开战以来最凄厉、最痛苦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猛地将口中的离火护身罩连同林燚一起甩飞了出去!
林燚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砸在远处的冰壁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般。
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看到灵蛟正痛苦地翻滚,搅得天翻地覆。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来不及检查自己的伤势,转身便拖着残躯,将速度提升到极限。
头也不回地向着远方遁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与错综的冰川之后。
身后,只留下冰渊灵蛟饱含痛苦与滔天怒火的咆哮,在冰原上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