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随晨风轻摇,条条的眼光穿进竹林。
唐一乐在光影里掰着笋,拔了一堆,摞得背篓满满的。
她拿起新买的砍刀砍竹子,要做一个装兔子的笼子。陈慧娘说要老竹,她也不知道哪一种是老竹。
“没有斑点的是老竹,底下有笋的是嫩竹……”唐一乐嘴里念着陈慧娘教的口诀,手砍了一根竹子,削掉竹尾、竹枝,放在一旁,最后绑成五六根的一捆。
竹林有坡度,给捆好的竹子绑了一个藤条,拉下山。
陈慧娘已经编好一个笼子,正在编其他的小玩意儿。
有簸箕、笸箩、篮子……都是一些平时能用到的装东西的物件。
唐一乐鼓励她,让她尽管编,好用总会有人买。
总会有人买的,大不了卖便宜点,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陈慧娘!你个臭不要脸的!受不了寂寞就改嫁啊,勾引别人的丈夫算什么本事!”
唐一乐还在整理竹子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开骂。
唐一乐放下竹子往栅栏外面看。隔壁家的柱子他娘赵氏正边冲过来边破口大骂。
柱子爹在后面拉着她,奈何拉不动,还被她牵着往前冲。
“陈慧娘,你出来!有胆勾引别人男人,没胆出来吗?”声音到了栅栏外,她正在扯开栅栏门。
“柱子娘,你有事可以慢慢说!不要这样污蔑人!”陈慧娘拿着手里的竹篾站了起来。
“你个狐媚子!你看这东西是不是你的?”赵氏扔了个东西进来。
唐一乐捡了起来发现是陈慧娘不见了一段时间的木簪子,上面有唐才基刻的字——慧。
陈慧娘看了一眼后面的柱子爹,他在哪里拿到簪子?被郑独眼掳走那天,簪子就不见了。他藏着簪子干什么?
“这簪子前段时间就不见了。不知怎么到柱子爹手里的。”陈慧娘放下竹篾,起身打开栅栏门。
省得这泼妇扣烂他们家的栅栏。
“你说就是就是?”赵氏见陈慧娘开门,冲进来就往陈慧娘身上扑,两只手抓陈慧娘的脸,见陈慧娘躲开,又抓开始抓头发。
“荷花,我们回家吧!”柱子爹,拉着赵荷花,奈何拉不动,还被甩了一巴掌。
这婆娘别看她不壮,但是力气着实大,柱子爹硬是被一巴掌扇到地上。
唐一乐扔了手里的苦笋,上去帮忙。
把赵氏扒拉开还是费了点功夫,这乡下人打架不是比武,毫无章法,有时甚至无从下手。
唐一乐甚至有个想法,近身搏斗还得看妇人打架,招招要害,招招出人意料又哭笑不得。
“陈慧娘还我衣服!”赵荷花坐在地上扯着自己的外衣,指着陈慧娘。
这可是过年买的新衣裳,她还没舍得穿几次。今天从娘家回来就看到自己丈夫拿着个发簪发呆,才回娘家两天,丈夫就开始念别人。
都怪这个骚寡妇!
她起身又准备冲出过来,栅栏门口地上刚种的辣椒被她踩得稀巴烂。
“别踩我的辣椒!”唐一乐在外面种了一小块地,剩下几棵都种在院子里。
赵氏一听立马跳起来:“就踩就踩!”
“叫你不要脸勾引别人相公!叫你扯坏我衣服!”
“赵荷花你嘴巴放干净点!”陈慧娘理了理头发和衣服,杏目圆瞪。
心里委屈,这两年流言蜚语她不是没听过,连浸猪笼也遭遇了。被人登门指着鼻子骂还是头一回。
“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唐一乐拉着赵氏不让她再祸害辣椒。
“还能怎么回事?你阿娘呜呜……”
唐一乐按住她的嘴巴。用手圈住她,不给她动弹。
“簪子是我在地上捡的,她非要过来闹。不关嫂子的事。”柱子爹低头不敢看陈慧娘,拉着赵氏就出门。
“你是不是看上那骚寡妇了?”赵氏坐在地上哭起来。
“我说你怎么这么乐意帮她,挑水帮她,收稻谷也帮她……”
柱子爹也很无奈,怎么乐于助人在她眼里成了别有所图?让别人知道了怎么说他?
“你再这样,休书一封,回娘家去!”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镇住了赵荷花,她木木地任由丈夫拉回家。
“叔,改天记得还二两银子啊!”唐一乐趴在栅栏门口,大声喊。
柱子爹听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想都不想!”赵荷花回头呸了一口。
这两年困难的时候陈慧娘也曾去讨要借出去的钱,但是无一例外,没有一个人还。
唐一乐看过家里的账本,柱子家借了二两银子,四五年都没还。
看不惯柱子爹这样的男人,钱给媳妇收,借钱不还。
唐一乐坐在院子里剥笋,听着陈慧娘讲过往。
原来,柱子爹也曾是陈慧娘的追求者,还到陈慧娘家提过亲。
当时,陈慧娘也是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意了。
但是柱子爹的父母知道赵荷花有十两银子的嫁妆,马上反悔。
“后来便不欢而散,这附近的人都是知道的。”陈慧娘叹了口气,拿起竹篾又编起来。
“阿娘,这样很好啊。还好,您没有嫁给他,不然,哪来我这么可爱能干的女儿啊。”唐一乐从背后抱住她,想抚平她的难过。
唐一乐很清楚,被这样污蔑,心里不知道多难过。还要假装坚强。
“是啊,幸好有你们。”陈慧娘拍了拍唐一乐的手背,“只是苦了你们姐弟俩……”
要是没有他们,估计她在听到唐才基失踪且可能去世的消息就会想不开,跟着去了。
或者出去找他,是死是活,总要有个结果。
“也不知道你爹是死是活。”
“阿娘,会好的,等我们有钱了,就去找爹爹。”唐一乐回想着那个记忆里温柔耐心的父亲,心里也是想的,毕竟前世的她是没有父亲的。
“阿娘……”满娃午睡醒来看不见人,哭起来。
“阿娘在呢。”陈慧娘放下竹篾,走进房间。
唐一乐看着堆满院子的竹子、竹篾、竹笋,她用刀切笋,会好的。
暖阳照进小院,唯余切笋的声音,在片片阳光里异常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