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些时日,估摸着还魂草即将完成蜕变,陈承安与洛霆晓决定动身,前往大泽深处那处隐秘的幽潭。虽然之前与渊渟君已经达成了一致,条件也谈妥了,该出的筹码也出了,但是因为九转还魂草目前还未蜕变完成,所以两个人耐着性子一直等到了现在。
如今差不多已经完成蜕变了,剩下的便是灵药蕴养催熟的过程了。
虽然这九转还魂草在九幽之地生长才行,但陈承安上辈子身为帝级丹师,加上身上还有冰火造化鼎,他可以尝试着用其他手段将这住草药进行催熟。
目前最关键的还是早点去将药材取来。
之前曾经探查过那株草药的位置,所以此次轻车熟路,很快便抵达目的地。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人心头一紧。潭水依旧幽深,却仿佛凝固了一般,死寂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那株泛着莹莹魂光的还魂草仍在原处,但守护在旁的猪龙婆,态度却与上次截然不同。它不仅全副武装,嶙峋的骨刺上闪烁着不祥的黑芒,身边更是黑压压地簇拥着数十头面目狰狞的小妖,组成了一个森严的阵势。
这头庞然大物盘踞在潭边,粗重的呼吸搅动着凝滞的空气,浑浊的巨眼之中没有了之前的贪婪与狡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抗拒和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它的鳞片因极致的紧张而片片倒竖,周身妖力如同沸腾的泥沼,剧烈鼓荡,使得幽潭之水翻涌不休,冒出汩汩气泡。
“人类!滚开!此草乃大泽圣物,岂容你等觊觎!”猪龙婆的嘶吼声沙哑扭曲,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敌意,显然早已将渟渊君的命令抛诸脑后。
洛霆晓柳眉微蹙,上前一步,亮出那枚幽蓝玉符,冷声道:“猪龙婆,渟渊君之令,你也敢违抗?莫非你想试试星枢府的手段?”
听到“渟渊君”和“星枢府”,猪龙婆巨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中恐惧几乎要满溢出来,但随即却被一股更强大、更绝望的凶戾之气覆盖。它猛地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音波中竟带着丝丝血色:“君上……君上之意老夫自然知晓!但、但此草已被另一位大人刻下印记!违逆那位大人……比魂飞魄散更可怕!你们不懂!滚!快滚!”
另一位大人?陈承安心头剧震。果然有人从中作梗!而且看猪龙婆这魂不附体却又疯狂搏命的模样,那所谓的“另一位大人”给予它的恐惧,已远超一切,甚至让它不惜一切代价。
就在这时,那枚幽蓝玉符微微一亮,渟渊君那总是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中传出,语气却显得模糊不清,甚至带着几分无奈的暧昧:“洛府主,陈道友,真是抱歉得很。本君这下属性子倔强,一时难以管教。你看……要不二位再宽限几日?待本君再好生劝劝她?或者……二位与那位‘大人’或许也能谈谈条件?毕竟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嘛……”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打圆场,实则却是推诿纵容,甚至隐隐有将祸水东引之意。
洛霆晓眼神彻底冰寒下来。她岂会看不出渟渊君的骑墙观望。
“谈条件?”洛霆晓嗤笑一声,声音斩钉截铁,“我星枢府行事,何时需要与藏头露尾之辈谈条件?渟渊君,你既无能,便休怪我等自行其是了!”
话音未落,猪龙婆仿佛被最后的通牒刺激得彻底癫狂。它眼中血光大盛,竟不再有半分犹豫,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段古老而邪异的咆哮!随着咆哮声,它身边那些严阵以待的小妖们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它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崩解,化作一道道精纯的血色妖气,如同百川归海般被猪龙婆强行吸入体内!
“禁术·万妖血噬!”猪龙婆的声音变得非人般扭曲重叠,“统统给老夫陪葬吧!”
吸收了众多小妖的生命与妖力,猪龙婆的身躯如同吹气般疯狂膨胀,鳞片缝隙中喷射出污秽的血焰,气息瞬间突破了元婴后期的界限,变得狂暴而不可控,充满了自毁与毁灭一切的疯狂。它巨大的尾巴裹挟着滔天血浪和腐蚀性的妖力,猛地向二人砸来,威势之猛,仿佛要将整个幽潭都掀翻!
陈承安面色凝重,抬手掐诀,瞬间间布下重重防御护盾,周身白色泛着一丝粉红的火焰与那血浪悍然相撞,发出嗤嗤的剧烈腐蚀声,火焰顽强且霸道,不仅抵住这狂暴一击,而且护盾边上还时不时射出火蛇,反击而去。
猪龙婆见状,更是疯狂,完全不顾自身承受极限,燃烧着本源精血,攻势一波猛过一波,利爪撕扯,血焰喷吐,毒雾弥漫,将周遭化为一片死地。它已是抱定必死之心,甚至不惜永世不得超生,也要拉着眼前两人同归于尽!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妖力与剑气疯狂对撞,轰鸣巨响不绝于耳,潭边岩石崩碎,草木成灰。
洛霆晓眼见这妖物彻底疯狂,且力量在禁术下暂时提升到了如此地步,眼中寒芒更盛。她看得出,这禁术维持不了多久,但造成的破坏和拖延却是实打实的。
“冥顽不灵,那便彻底寂灭吧。”
她不再犹豫,面对再次扑来、身躯已开始崩裂流血却依旧咆哮冲锋的猪龙婆,洛霆晓并指如剑,一抹极致凝练、璀璨如九天星河般的剑光自她指尖迸发!那剑光饱含浓郁的死亡气息,这是纯粹的杀戮剑意。
这一剑,看似简单,却蕴含着她对剑道的极致领悟,快得超越了时光流转,利得足以斩断因果宿命!
剑光一闪,无视了空间距离,无视了那沸腾的血焰妖力,仿佛只是一道微光掠过。
正疯狂燃烧一切、甚至妖魂都已开始碎裂、准备发出最终自爆一击的猪龙婆,动作猛然僵住。它巨大的瞳孔中,疯狂的血色褪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愕然与…诡异的解脱?
一道细微如线的光华自它头颅眉心浮现,随即瞬间向下蔓延,贯穿它庞大的妖身。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凝聚到极点的狂暴妖力如同被刺破的气囊,骤然溃散。猪龙婆的身躯无声无息地从中整齐地分裂开来,轰然倒地,鲜血如瀑,瞬间染红了整个潭岸,所有生机、妖魂都在那一剑之下被彻底斩灭,连自爆都未能发出。
喧嚣的战场骤然死寂。
只有那株还魂草,依旧在弥漫的血色中散发着幽幽魂光。
陈承安稍稍平复气息,看向洛霆晓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惊叹。好霸道决绝的一剑!
两人走上前,来到猪龙婆残破的尸体旁。洛霆晓眸光微动,注意到在猪龙婆碎裂的心脏核心处,以及几片被污血浸染的逆鳞之下,隐隐残留着几缕极其微弱、即将消散的紫黑色气息,那气息充满了阴冷、混乱、侵蚀的意味,与妖力截然不同,正快速地消散于天地间。同时,在它布置禁术残留的痕迹里,也有一些扭曲难以辨认、却让人本能感到厌恶的符文碎片一闪而逝。
“这是…”陈承安皱眉,感受到那残留气息的不祥。
洛霆晓指尖凝聚一丝星辉,试图捕捉那残留气息,却只能攫取到一丝即将彻底湮灭的痕迹。她冷声道:“非妖非鬼,魔障之气。虽然微弱且被刻意处理过,但不会错。看来那位‘大人’,来头果然不小。”
她挥手收起那株珍贵的还魂草,目光扫过狼藉的战场和那残留的微弱魔气痕迹,眼神深邃。
“渟渊君……还有这背后的魔影……此事,还没完。”
陈承安看着一地妖尸,再看向那株在洛霆晓手中闪烁着诱人光晕、却仍差一丝火候的九转还魂草,心下蓦然一动。此草并非凡物,需汲取极阴死气,于生死交界之处方能彻底成熟,发挥其逆天功效。
“洛洛,稍待片刻,此地死气莫要浪费了!”他语速飞快,手下动作更是迅疾如电。只见他指尖光芒连闪,一块块品质上乘的灵石精准地被打入四周地面,勾勒出一个繁复而古奥的阵法轮廓——正是能汇聚阴冥之气的“引煞归元阵”。
阵法甫成,便自发运转起来。战场上,猪龙婆及其麾下小妖尚未完全消散的残魂与死气,如同受到无形牵引,化作缕缕灰黑色的气流,哀嚎着、盘旋着被强行吸纳过来,源源不断地灌入那株九转还魂草之中。草叶上的莹莹魂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璀璨,仿佛被注入了真正的灵魂。
然而,陈承安此举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阵法之力不仅汲取了战场死气,其强大的吸摄之力竟如同一个漩涡,开始疯狂拉扯整个大泽之下沉积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磅礴死气与阴煞之力!
霎时间,风声呜咽,天色都仿佛暗淡了几分。以幽潭为中心,地面微微震动,丝丝缕缕漆黑如墨、冰冷刺骨的阴煞死气从泥土、水泽之中渗透而出,百川入海般涌向阵法,灌入还魂草内。那株灵草光芒大盛,贪婪吸取着浓烈的死寂之气,形成一种极其诡异而强大的能量场。
“不好!”洛霆晓柳眉一竖,感应到脚下大地深处传来的恐怖悸动,仿佛有什么沉眠的庞然巨物被惊扰,即将苏醒。这大泽乃是古战场,下方沉积的死气一旦被彻底引动爆发,后果不堪设想,足以形成一片吞噬生灵的绝地,甚至可能引出更恐怖的存在!
陈承安也脸色发白,额角见汗,竭力控制着几近失控的阵法漩涡。
“药力需要的死气已够了,走!”洛霆晓当机立断,玉手一探,一把攫取那株吸饱了死气、光华流转的还魂草,同时另一只手抓住陈承安的手臂。
陈承安几乎在同一时间脚下一跺,强行中断了阵法运转,但那引动的庞大死气已然失去了控制,如同决堤般向上翻涌,潭水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冰寒刺骨,无数模糊的怨念虚影在其中嘶嚎。
两人身化流光,毫不犹豫地转身急遁,速度快到了极致,几乎是擦着那喷涌而出的滔天黑气边缘逃离。
就在他们离开的下一刹那,整片幽潭轰然爆炸开来,漆黑的水柱混合着精纯的阴煞死气冲上云霄,方圆数里之内草木瞬间枯萎凋零,化为死地,一声来自地底深处的、充满愤怒与死寂的咆哮隐隐传来,令人神魂战栗。
远遁至安全地带的陈承安回头望去,只见那原本幽静的潭区已被浓郁如实质的黑气笼罩,不由得心有余悸:“好险……差点酿成大祸。”
洛霆晓看了眼手中安然无恙、药性已足的还魂草,又瞥了眼那片新生的绝地,吐了吐小香舌,但再次开口却是冷然:“目的已达,些许动静,无关紧要。走,此地不宜久留。”两人身影迅速消失在大泽的雾气之中,只留下身后那片翻腾的死寂之地,以及其中蕴含的、险些被引爆的灾难。
回到他们的小院子里,洛霆晓先前那冰冷杀伐的气息瞬间消失不见,她仰起脸,看着陈承安,眼中只剩下纯粹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语气软了下来,带着那种能甜腻死人的娇憨:
“平白耽误时间。拿到了,我们快回去。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陈承安握着那尚带着她指尖温度的玉盒,看着眼前秒变脸色的少女,心中仿佛被最柔软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杀伐果断,是因不愿旁人阻他疗伤之路。
她娇嗔软语,是真心实意盼他早日安康。
这份维护与心意,沉重而温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将玉盒紧紧握住,重重点头:“嗯,我们回去。”
这份情,他记下了。但作为一个男人,岂能一直站在女子身后,尤其还是被她在意、保护?
变强的渴望,从未如此刻这般强烈。
他必须尽快恢复伤势,尽快提升实力。这片大泽下的暗流,那态度暧昧的渟渊君,以及隐藏在幕后、能令猪龙婆反叛、渟渊君忌惮的“大人”……风波将至,他需要拥有足以守护自己以及这个丫头的力量。
洛霆晓见他眼神坚定,嫣然一笑,主动拉住他的手:“走啦!”
大泽幽深的暗处,某些窥探的目光悄然退去,充满了惊惧。一枚躺在地上的幽蓝玉符,光芒闪烁了几下,最终归于沉寂,仿佛有的人再次陷入了沉默的权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