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唐二牛，唐小五是知道的，这个远房的大伯，是个破烂地主的后代，
他爹吸大烟，将所有的家产都卖完了，最后也死在这上面。
解放后，唐二牛没有了家产，但是在小时候，却是真正享受过地主的好日子，
剥削过人，就被划了个破烂地主的成份。
唐二牛也曾经积极向上，带过大红花，参军去抗美援朝，只是时运不济，
部队还没有走到鸭绿江，那边签了停战协定，一声令下，部队解散。
唐二牛复员回来，继续种地，唯一一次能改变人生的机会，又变成了肥皂泡，
活了大半辈子，连个媳妇也没有娶上。
家里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娘，一双小脚，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真让人担心她会跌倒。
现在看起来这老太太，一副慈眉善目，人畜无害的样子，
其实，当年的时候，也是个霸道的主儿。
她娘家也是田产超过几十顷的地主，打小的时候，也是读过女书的人，
能识文断字，只是运气不好，嫁了一个不求上进的烂人。
有人说了，这个既然叫唐二牛，想必一定有个哥哥，不错，还真有个哥哥，
但是，两人一父不一母，那个是姨娘生的，叫槽。
其实，从两人的名字，有心的人就会发现，这槽是给牛用来食草的器具，
一辈子都是为牛来服务的，如果思量起来，真的让人背后发凉。
也不知道咋地，老太太十六岁嫁进唐家，十年却没有开怀，一直没有怀孕，
上头的婆婆急了，就把从小伺候儿子的丫鬟，抬成了姨娘，隔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老婆婆喜的呀欢天喜地，就把这娘俩接到自己身边，老婆婆并不住在大院，
自从儿子成了亲，自己的老头子又过世的早，她为了清静，免得别人打扰她念佛，
她搬了出去，住在离大院七八里远的庄子里。
有人暗暗传言，是老婆婆怕儿媳妇暗下毒手，害了这娘俩，才接走的。
正房太太根本不理这茬，随便这谣言满天飞，
让人高兴的是，又过了两年，铁树终于开了花，太太也生下个男孩。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家道中落，开始走下坡路了，老婆婆也病逝了，
姨娘一天夜里得了急症，没有等到天亮，就辞世了。
自此以后，那个庶长子一直生活在庄子里，没有了老婆婆，姨娘的照顾，
他跟着一个喂牲口的鳏夫生活，住牛棚，给牲口割草，什么活都干，
大院里的人仿佛都把他忘了，更没有人会想到，他也到了读书的年纪了。
雄鸡一唱天下白，农奴翻身把歌唱。
唐庄也掀起了土改运动，唐二牛被划成破落地主，老太太是地主婆，
但是槽的成份却是贫农，有人翻出了旧账，说他是地主的儿子，也应该是地主。
那个鳏夫却站了出来，他说这孩子和我一起生活二十来年，住的是牛屋，睡的是草堆，
天天铡草喂牲口，你们见过谁家的地主是这样子的？
老鳏夫和槽相依为命，眼看槽到了结婚的年龄，费了很大的劲，也给槽娶了个媳妇，
槽把老鳏夫当爹一样孝敬，给他养老送终。
槽结婚没有两年，媳妇就生了个儿子，槽想起了当年，那个十分爱他的奶奶，
曾经送给他一个金镶玉的扳指，后来却不知道弄哪里去了。
这么可爱的孩子，干脆起名叫个镶玉，只是后来大家以讹传讹，叫做祥宇。
槽对这孩子非常珍爱，简直要顶在头上，也许是他自己年幼时，受过的苦太多。
这孩子也是聪明伶俐，一学都会，各种农用车都知道怎么用，众人都纷纷夸赞。
人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唐二牛也把希望寄托到这孩子身上，期盼着自己百年之后，有人为自己养老送终。
这孩子倒也乖巧，逢年过节，就过来看望唐二牛，唐二牛也不吝啬，对孩子很大方。
槽早早的给儿子订了婚，又让他早早的结了婚，期盼着早早的抱孙子。
这孩子妻子的娘家是个木材商，人丁不旺，他岳父也是看中了这孩子聪明，
想着让他帮着经营木材生意，没有嫌弃他家里穷，结婚时给女儿带了好多嫁妆。
天有不测风云。
这年冬天，祥宇开着拖拉机拉了一车木头，天冷路滑，车子翻进路边的沟里，
这孩子的双腿砸断，只能终生坐轮椅。
年纪轻轻，遭受如此大的灾祸，犹如折断了翼翅的天使，心气再高也没有用武之地。
内心焦躁，又无处发泄，只能拿妻子来折腾，没有几年，这位女子一连生了四个孩子，
从一个苗条少女，变成了一个身材臃肿的妇人。
唐二牛也想尽力帮助这个侄儿，可是，自己的能力有限，家里二亩地，也没有多少出产。
他看到同村有人“拉脚（方言，以畜力运输营利，）”挣钱，就买了一头大黑驴，
刨了两棵黑槐树，打造了一辆结实耐用的架子车，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天天早出晚归，倒也能挣几个钱。
只是，这活计也不是天天有，跑到县城，不说这一天人累驴也乏，有时还常常放空回来。
唐二牛心里也是苦闷，没有事的时候，也常和唐老汉唠叨几句，抱怨一回。
唐老汉正为自己需要大量的有机肥而发愁，听了唐二牛的抱怨，灵机一动，
何不请他从县城捎一些厕肥回来？
唐二牛一听，这也是个主意，县城单位多，这些单位为了清理厕肥还要请人，付出报酬，
如果自己接了这活，两头拿钱，何乐而不为？
至于这个活计有些脏，有些臭，甚至让人看低一等，唐二牛根本就没有考虑，
天生就是庄稼人，穷命，能挣到钱就不错了，正是没有人愿意干，自己才能大有所为。
唐二牛在县城跑过好几年，哪些单位在什么地方，哪家人多需要清理，自己摸的门清，
隔三差五就捎回来一车，唐老汉也不拘他，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拉回来，就会有钱拿。
唐小五真的没有想到，还有人对这样的活乐此不疲。
唐老汉知道亲家病逝，家里正是忙的时候，唐小五这时候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什么事。
张口问道：
“你今天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我想找个人，”
“什么人？”